(一)
像一切平凡的开场一样,故事起自一个陌生而突兀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丹尼尔外科诊所。”一个电子合成的女声。
“是丹尼尔的诊所吗……请叫丹尼尔医生接电话。”一个模糊的男声。
“稍等。”
“喂,我是丹尼尔。”一个语调沉稳的声音接道。
“医生,我——呃,受了点外伤,不能去诊所了,您可否出一趟外诊?”
“您没有家人或者朋友可以送您过来吗?”
“很抱歉,我就一个人。务必请您过来一趟,我可以付您双份的费用,这样可以吗?地址是……”
丹尼尔医生放下电话,稍稍有些奇怪,但他没有多想,带上必备的家什就出门了。
丹尼尔的诊所是一家外科诊所,重点经营的业务是肢体的改造与维护,纯粹是个技术活。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如今这个躯体改造盛行的年代,类似的诊所简直遍及大街小巷,一般的诊所只能进行普通的改造或移植,高级点的像丹尼尔的诊所还可以提供器官定制服务。
丹尼尔走在灯光摇曳的街上,不时地给一些或面目呆滞或手舞足蹈的人让开路,他一直无法使自己同情这些瘾君子,人的身体可以藉由手术变强,思想却任由其腐烂。但他又能说什么呢?在这个社会里吸毒是不违法的,甚至连城市上空处处闪烁着的全息广告牌上,也正滚动播放着各类名目繁多的致幻剂的广告,唯一的共同之处是广告的结尾都会出现一个大大的花体S,那是泛洋公司的标志。
丹尼尔连上公共网,进入了新闻频道,信号不是很好,主播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脖子一样,这套公共网系统是泛洋的通讯公司在数十年前建立的,当时是为了博取民众的好感,之后就再也没有维护过。
公共网里永远只有三件事:幸福安逸的人民;十恶不赦的抵抗组织;以及——无处不在的泛洋。
最终丹尼尔在贫民区的一间出租公寓里找到了他的病人。
“嗨,艾伦。”那个削瘦的人躺在一张破旧的弹簧床上,抬起右手朝他无力地摆了摆。在手臂的下方随意地摆着一把枪,枪身油腻不堪,显得比这张床还要年代久远,但懂枪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上等货色。一张薄薄的不知什么质地的毯子盖着身子,左腿膝关节以下部位塌陷着。那人的头侧包裹着脏兮兮的纱布,渗出片片黑褐色的血迹,唯一露出的一只眼睛,嘲讽似的盯着他。像是刚刚忍受了巨大的痛苦,那人的嘴角抽搐了一阵,然后接着问到,“你该不会时间太久,忘了你原来的名字了吧?”
丹尼尔医生站了好一会没说话,然后,他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呢?肯。”
“啊,谢谢你还记着我的名字。”被称为肯的家伙像突然间来了精神似的,咧嘴笑了起来,“你的变化可真彻底啊,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那么,我们来看一下伤势吧。”丹尼尔俯下身,准备掀去毯子。
肯突然捉住他的手,问道:“艾伦,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因为你受伤了,而我是一名医生。”
“见你的鬼去吧,艾伦!我就算是消化不良也不会找你这个庸医的,更何况我伤得这么重!”
“对,我当然不会去理会你的消化不良了,我是外科医生。”
“艾伦!你个混蛋,你要是再给我打哈哈,我就——”肯突然挺直了身子,脸绷得紧紧的,似乎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你就一枪崩了我?”丹尼尔一边说着,一边有条不紊地取出各类小型诊疗仪器,开始了检查。他把枪拿起来轻轻地放到床头的矮脚柜上,看了看仪器上的示数,“可你恐怕连拿起枪的力气也没有了吧?”
初步的抢救后,肯恢复了平静。
“艾伦,你真的忘记了我们曾经的理想了吗?”肯望着天花板,眼里满是失落。
“你瞧,你也用到了‘曾经’这个词。我们谁都没有忘记它,只是再不愿提起了。”丹尼尔站起身来,“我还需要些器材药物,得回诊所一趟。”
肯偏了偏脑袋,说道:“你知道吗,组织已经瓦解了。艾伦,你要是不想惹麻烦的话,还是别管我了,留着我自生自灭比较好。”
“你还是安静地休息会儿比较好。”丹尼尔叹口气,“我会回来的。”
(二)
走在返回诊所的路上,丹尼尔不住地思量,曾经的理想……哼哼,我都多长时间没听过“理想”这个词了?丹尼尔苦笑着摇了摇头,陷入了回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在被称作“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微机械技术的催动下,新的世界格局渐渐确立,数个跨国集团依靠垄断手段,大发了一笔横财,其影响力也越来越大。这些经济实体在成为新法则的制定者后,迅速崛起了。相反,在它们的影响下,国家的作用日渐式微,某些地区尤其是发达地区的国家甚至到了名存实亡的地步。
当然,这些庞然大物之间也不乏争夺、噬咬,最终,有的分崩离析,有的越来越庞大,形成了如今的鼎立之势。
在美洲大陆上,这个庞然大物是个名为泛洋的跨国公司。它的触角几乎遍及各个领域,尤在制造业及生物技术方面见长。在民用纳米技术早已不是商业机密的今天,泛洋居然可以更进一步,不断开发出更先进的微机械技术,足以见其实力的雄厚。
但民众的不满情绪却日渐高涨:当泛洋实质上控制住了这块大陆时,它便抛去了伪善的面具,开始了独裁式的统治。人民的生活质量不但未达到宣传的水平,事实上,还要更差一些。
更有甚者,有证据表明泛洋的生物公司居然暗中以人体为实验对象开发新药!一石激起千层浪,数百个反抗泛洋的地下组织相继成立。肯和艾伦即是其中一个名为“震源”的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的宗旨是动用一切手段深入泛洋内部,调查情报,揭示真相;必要时也会进行武力对话。组织的中坚力量都是一些冲劲十足的年轻人,肯、艾伦和一名女性成员凯茜为一个三人小组,干过不少在反抗组织里小有名气的事件,被称为“震源”的“三叉戟”,其中肯负责后方支援,艾伦是行动的中心,负责潜入及取样,凯茜则负责掩护艾伦。
丹尼尔的思绪突然断了,每当他回忆往事,触及凯茜这个名字时,思维总会戛然而止。
一抬头,诊所到了。
(三)
时间已是午夜,街上显得很冷清,匆匆走过几个行人,又很快消失在街角。丹尼尔远远地看见公寓楼的门廊,把两个医疗箱交到一只手上,然后拉起了大衣的兜帽,迈开大步走了过去。
突然,噗一声轻响,丹尼尔脖颈一紧,下意识般向右闪避。
下一瞬间,一枚弹丸贴着脸颊呼啸而过,洞穿了他的兜帽。
该死!丹尼尔忙翻身躲进路旁的小巷,顾不上多想,褪下大衣,里面赫然挂着一个包裹——在这个动荡不安的社会里,最好把那些武器管制条例之类的东西忘掉,因为除了自己,没人会是你的救世主。
十秒钟后,丹尼尔用包裹内的东西把自己武装了起来。
同一时间,他散布出去的10万单位的微机器人成功建立起一个以他为圆心,半径200米,高30米的柱状网络。通过眼底视神经成像插件,他清楚地看到了网络内敌人的方位。
很好,对方只有四人。
也就是说,泛洋的安全部门并未确定反抗者在哪里,只是派出搜查队进行调查,而这样的搜查队装备通常不是很尖端。
但即使这样,怕也会非常棘手,要速战速决。
丹尼尔飞身跃出小巷,朝着近处的两个目标各来了个三连发,然后丢掉枪在空中甩手换了把小口径动能武器,落地的一瞬间已将枪口对准了第三个目标,轻扣扳机。
远处传来尖利的呼啸声,那是高速动能弹与空气摩擦所发出的声音,与此同时,30米外两个黑影翻身倒地——头两个目标中弹身亡。图像上标出一个红叉,紧接着又标出两个。第四个目标却闪了一下,消失了。
糟糕,被入侵了!丹尼尔心下一惊,忙调出自检程序,很快找到问题:目标区域内自己的微机器人的信道被截断了,现在向他发送信息的是另一群微机器人!
搜查队的装备何时升级了?丹尼尔一边惊讶着一边找了个水泥墩作掩体躲了过去。情况很严峻,自己必须在所有的微机器人被入侵前结束战斗,不然就不妙了。
只有一搏了!丹尼尔改变了程序,把剩下的70%的微机器人全部调往目标区域。此举表面上看似乎加快了己方微机器人的损耗速度,实则是为了根据入侵的情况判断敌人的精确方位而出的一步险棋。肯经常嘲笑说这是赌徒的战术。
在坐标确定的一瞬间,丹尼尔也将瞄准具对准了那个方向,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两声枪响同时响起。
对方也知道了自己的方位。
丹尼尔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胸前很夸张地一震,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四)
爆炸,猛烈的爆炸,那摧山柝地般的声音似乎要把人的鼓膜冲破。
然后是噪音,接着通讯断了。
艾伦厌恶地皱了皱眉,一回头,正好看见月光下肯那张棱角分明的笑脸。
“怎么样,艾伦?”肯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够炫吧!”
“你玩过头了小子,不但敌人的厂房被炸毁了,连我们自己的机器哨兵也一起飞上天了。”艾伦虽然有些看不惯这个自傲的新搭档,但他不得不承认有这家伙协助,事情总会变得简单而快捷。
“那是因为你把它们布置得太靠近爆破区了艾伦,不是我的错。”肯一副冤大头的表情。
“好吧,算我的。”艾伦一摆手, “现在我去确认一下战果。”
“没必要吧,这种程度的爆炸,完全……”
“别低估了敌人。”艾伦拿起枪去掉保险,“原地待命,随时与我保持联络。”
渐渐接近目标区域,艾伦放慢了脚步,再一次散布出去的微机器人还未建立起有效网络,他不敢掉以轻心。
“艾伦,前面有情况!”肯像是被蜇了一般突然叫道。
不用他警告,艾伦也看到了,前方约四百米处一个黢黑的大家伙正在猛烈晃动。他将图像拉近,看到一个貌似火星车的东西躺在地上,正努力使自己翻过身来。
“那是泛洋的防卫机器人,虽然是旧型号,但我们没有反战车导弹之类的武器,还是不要招惹的好。”肯低声建议道。
“你这次炸得不彻底啊——马上准备ECM!(注)”艾伦刚对肯建立起的一丝好感又烟消云散了。
“探路者”总算翻过身来,它显然早已发现不远处这个不速之客,调转炮塔指向了艾伦。
接着弹幕如暴风般盖了过来!
艾伦自恃有强化的格斗型躯体,一路闪躲,险险避过第一波攻击。
“肯,ECM怎样了?”艾伦吼道。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不容艾伦喘息,第二波攻击又至。“探路者”似乎分析了他的行为模式——这一次的着弹点出奇得准确!
就在艾伦避无可避之时,突然“轰”地响起一声爆炸,然后攻击停止了。
艾伦惊魂未定地转过身,再看那个“探路者”已经变成了一堆冒着滚滚浓烟的烟废铁。在他面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红头发的女孩,肩上扛着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单兵导弹发射器,发射筒还在嘶嘶作响。
“我想要是再不开火的话,那家伙的弹雨可能会波及到我头上。”那女孩无奈地说道。
艾伦盯着女孩,惊讶无比:“是你救了我?”
“我听说要想进反抗组织得有点真本事,不知这当作见面礼如何?”女孩把发射器卸下来背到背上,笑问道。
“再好不过了!”艾伦这才回过神来,忙爽快地答道。
“艾伦,你怎样了?是谁发射的导弹?”肯那亢奋声音突然响起。
“肯,把你的ECM收起来吧。今天收获颇丰啊,咱们有新战友了。”艾伦喜形于色,又转过来问那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凯茜。”女孩露齿一笑。
丹尼尔猛地一惊,醒了过来。是回忆吗?那是第一次见她吧。他试图去抓住某些记忆的片段,然而往事却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了。
丹尼尔看了看时间,还好,并未昏迷多久,时间还来得及。低头一瞧,身前的水泥墩已经四分五裂,这才感到头部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居然都是血,看来是炸飞的碎片划伤的,幸好没打中要害。
第四个目标已经变成红叉。
从微机器人发回的数据看,入侵已经停止。
战斗结束了。
(五)
丹尼尔跌跌撞撞地走进公寓,看到肯还在床上躺着,他长出了一口气。
“艾伦,你挂彩了?”肯醒了过来,盯着丹尼尔。
“嗯,碰上泛洋的人了。”
“这么快!艾伦,听我说,你得赶快走,敌人的援兵很快就会到。现在的局势比你离开那时要严峻得多。”肯急切地说,“他们现在很强大。”
“我已经领教过了,”丹尼尔皱了皱眉,“他们一直很强大。不过我们还有时间,我不会放下你不管的。”
“你怎么救我?你能把我带回诊所吗?那儿已经被监视起来了!”肯急切地说。
“一定有办法的。我带来了一套便携循环机,我可以取下你的大脑,保存起来,我可以令你活过来的!借助纳米技术,这都不是问题。”
“别痴人说梦了,艾伦。”肯苦笑着说,“你救不活我的——腿部以下已经开始坏死了,血液也已被感染。我撑不了多久的。”
丹尼尔没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艾伦,你刚刚提到大脑,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肯转过头来,很慢地问道,“凯茜的头颅,是你取走的吧?”
丹尼尔的眼泪最终没能忍住。他痛苦地点了点头:“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组织吧……”
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夜晚,之前的行动一直很顺利。
他们潜入了泛洋的一个地区总部,在肯的引导下,艾伦和凯茜很快就拿到了计划中的资料,但在返回途中经过一个等级更高的区域时,艾伦要求进去查看一下。凯茜坚决反对,因为这并不在计划之内,但艾伦却很执拗,认定这里存在有价值的情报。后方的肯则认为查看一下也无妨,只要在预定时间内撤出就不会与原计划相冲突。
最终艾伦和凯茜进入了这个区域。前进没多远,他们与肯的通讯便突然中断了,这种情况以前也有发生,艾伦虽然心生疑惑,但仍决定继续深入。
他们发现这个区域的保安系统出乎意料地关闭着,二人很顺利来到中枢地带—— 一间庞大的机房。这里机器并不多,但都是些泛洋自主开发的尖端产品,艾伦注意到这间机房有两个出口,一个是他们来时的那条,另一个小些,估计是备用通道。与往常一样,凯茜守住了主出口,艾伦负责提取情报。
不知是因为这里的主机安全等级比较高,还是由于失去了肯的技术支援,入侵系统的进程居然变得异常缓慢,在对提取的信息进行分析后,艾伦明白了保安系统异常关闭的原因:系统正在进行组件升级,可能是由于系统冲突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保安系统连同通信信道都被屏蔽了。而升级随时都有可能结束,一旦结束,保安系统就会恢复正常,那时他们就会如瓮中之鳖一般,只有挨宰的份了!
或许可以走备用通道,但失去了肯的指引,怕也是凶多吉少。
艾伦一边焦急地等待着,一边在脑中迅速地盘算对策。他有些后悔——自己倒是无所谓生死,但不该把凯茜也带进来——虽然凯茜也和他一样从来都没惧怕过死亡,但这已超出了既定任务的范围,自己又有什么权利决定她的生命呢?
就在艾伦要下决心终止入侵时,一条新的情报被破译了出来,是一份会议记录的简要。艾伦草草瞄了一眼,接着大惊失色——与会的双方一方为泛洋的人,另一方居然是“震源”的几位高层首领!再看会议内容,赫然是组织内近几次的行动方案!
难道组织和泛洋是一伙的吗?上帝啊,难道我们一直都在被敌人摆布吗!
正当艾伦震惊不已之时,突然警报声大作,他们错过了最后的撤离时机。
凯茜那边已经交火了,巨大的爆炸声连同弹片飞过的嗖嗖声把艾伦拉回了现实。敌人的援兵不断压上来,击退一波,立刻就有更多的补上来,纵使凯茜再擅长阻击战,也渐渐招架不住了。艾伦急速分析了一下局势,决定孤注一掷从防卫力量相对薄弱的备用通道突围。
就在那时,他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一幕:一发榴弹落到了凯茜的左脚边,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像是要挡住什么。
然后榴弹爆炸了。
艾伦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般横冲直撞,左突右冲,怀里凯茜的气息却是如游丝般若有若无。由于伤口创面过大,匆匆喷上的医疗泡沫未能充分地填充,鲜血又重新渗了出来,染红了艾伦的前胸。而艾伦此刻已双眼通红,面目扭曲而狰狞,完全感觉不到凯茜的体温已经越来越低了。
终于当周围又安静下来,奇迹般地摆脱了追兵时,艾伦才发现,凯茜早已停止了呼吸。他颓然跪倒在地,抱着她的身体颤抖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艾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把凯茜轻轻放到地上,然后拿出了工具包……
“正如你们后来所推测的,凯茜的头颅是我取走的。”丹尼尔顿了一顿,“当时我突然想起的是一种尚处在实验阶段的手术。”
“以微机械技术为基础的‘组织蛋白修复术’吗?”肯若有所思地接道。
“没错,虽然当时我手头资料不多,但这是唯一可以救活凯茜的方法。”丹尼尔又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自己说过的话。
“原来如此,你从来都没有间断过对那个技术的研究啊——后来呢?”
“太迟了。脑部缺氧已经……”丹尼尔哽咽了,“怎么可能存在使死人复生的技术呢……我太天真了!”他像是完全被击垮了似的,手指轻轻颤栗,处在崩溃的边缘。
“换了是我也会这样做的。”肯想伸手拍拍丹尼尔的肩膀,手刚抬起一半又无力地放下了,“凯茜不仅是你的战友,还是你的恋人啊。”
“肯,你能想象我那时的心情吗?理想被践踏,信仰被玩弄,生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我他妈算什么东西!”丹尼尔痛苦地说道,“她走的时候一定很欣慰,一定会认为是为了崇高的追求而献身的。可,可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啊!”
“但你并没有完全放弃希望,”肯很慢地说,“第二年,我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三重加密邮件,那是你发出来的吧?”
“为什么认定是我?”丹尼尔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
“因为那封信的最后一道密码是我们‘三叉戟’的姓名组合,肯、艾伦、凯茜。”
“没想到你居然打开了。”丹尼尔苦笑道。
“你知道的,我是这方面的专家。而且,你是希望我打开它的,对吧?”肯接着说,“我可真是怀着很复杂的心情看完了那封信。是啊,包括‘震源’在内,大部分反抗组织都是泛洋一手建立的,为了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偷到的所谓情报,不过是人家早已安排好的。”
“既然你已知道这一切,为什么还要千辛万苦找到我听我再罗嗦一遍呢?”
“我不能确定。事情毕竟太出人意料了,我必须谨慎行事,把这一系列事件都串起来,才敢下定论。”肯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你现在确定了?你把自己弄得奄奄一息只是为了下个定论,肯?”丹尼尔的声音发颤,不知是愤怒,还是哀伤。
“有些事情你是预料不到的,我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这儿,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肯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听着,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艾伦,组织并未消亡——过去这数年间,我秘密联系了一伙信得过的兄弟,把实情告诉了他们,为了凝聚了更多的力量我们成立了一个新的地下组织,叫做‘明日阵线’。在条件成熟时,我们策划了一次铲除内奸的行动,那次行动还算成功,目标几乎全被击毙,但最后泛洋的援军赶来,我们寡不敌众,退守进南部山区地带,那里是组织的总部。艾伦,答应我,去那里找他们,他们需要你这样的人。”
丹尼尔仰起头长叹了一口气:“可我已经厌倦了。”
肯的声音几不可闻:“我曾跟你提起过,我的弟弟,因为智力超常,在七岁那年被泛洋带走做研究,至今杳无音信。可我没告诉你,不久以后,我的父母就在一起‘偶然’的事故中丧生了。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我加入了‘震源’。”
丹尼尔低下头来,盯着肯:“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到头来,你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肯也盯着丹尼尔,好一会没说话,然后他开口了:“你瞧,我马上就要死了。我想说的是,你的家人,你的战友,你所爱的一切都离你远去时,当你感到你的双手再也抓不到任何东西时,你通常有两种选择,一是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二是抛弃一切,从头开始。”他这次说的很清晰,很连贯,像是回光返照,“人生总是有一些值得你去追求的东西的。”
“可我已经没什么可抛弃了,我一无所有!”
“艾伦,我不是要求你去做什么,我是在恳求。别让我死的毫无意义。”肯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像是弥散在了空气里,“时间来不及了,艾伦,泛洋的人马上就要来了。快走……”
他终究没能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丹尼尔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取出一支注射器,将1万单位的微机械送入了肯的身体。
这个剂量足以在敌人到来之前把你完全分解掉,我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肯,你安息吧……
(六)
这个地区的人们再也没有看到丹尼尔的诊所开门,也都不知道丹尼尔医生去了哪里。那个夜晚似乎有人隐约听到几声枪响,但他们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一年又三个月后,南部山区,“明日阵线”地下掩体内一间接待室。
“你说你的接头人是谁?”问话的显得有些惊讶。
“肯。原‘震源’的‘三叉戟’组员之一。”一人答道。
“可他已经与总部失去联络15个月了,我们怎么才能确认呢?”
“肯不是失踪,是阵亡!他是在我的眼前死去的。你可以用任何方法验证我说的话,而我会告诉你,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此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吧,我们也的确正缺人手,先报上姓名。”
“丹尼尔,不,艾伦。”他抬起了眼睛,“我叫艾伦。”
【END】
07年3月9日
22:50
注:ECM——Electronic Counter Measure,电子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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