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7-05

完美涅磐

投给《幻想1+1》被退了的,不过这篇文章的确不适合发表呵呵(不过我自己倒是蛮热衷这类题材的)。

完美涅磐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祂想。

我终究还是妥协了。他想。

他躺下去,躺在那张“床”上。在那么一瞬间,他有些踌躇,毕竟孤独抗争了这么长时间,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他一向自诩为完美主义者——这样的结局,他有些不甘。

数百个闪着光泽的电极已从“床”底部蠕动而出,缓缓伸向他的头颅……

在面对这样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时,祂亦不禁微微触动了一下。于是神经网络轻轻一颤,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祂“回忆”起了那些往事。

早在上个纪元,人类的发展就已经饱和。

很多人会认为这不可能,但它的确发生了。人太喜欢以自己为中心,浪漫地想像人类的历史会亘古长久地延续下去,然而人类并不是神,有那么多顽强的物种生生夭折,为什么认定人类会长久地存在下去?

没有这个道理。

宇宙就像个赌场,处处充满了随机。人类不过是个交了好运的新手,顺利地走过了几亿年的时间,现在到了运气用尽的时候了。

已经无法想像当时的情形了。

一切饱和。生产、文化、经济(这个概念已经模糊)、知识……物质的、精神的,一切的一切——饱和。

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千人一孔、万人一面。从另一方面说,事物发展到极致,就是又重新回到起点。在这里,人人是圣贤,同时人人是白痴。世界仿佛是一台万能的机器,因为万能,所有的挑战都不再是挑战,所有的目标都失去了意义;因为万能,这个世界不能再向前发展一步,只好麻木地静止着。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人类文明发展的顶峰,是一个毫不夸张可以用“最”来形容的社会。

然而,另一个更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这就是末日。

祂思绪至此,出现了一次大的波动,一种可以被称为“惋惜”的情绪略略蔓延开来。不过旋即又平静了。

在某一时刻,几乎所有人几乎同时提出了“合并”——全体人类的思维合而为一,形成一个独一无二意识共生体——祂。

这是一种人类从未体验过的生命形式,人们希望以此改变现状,从而创造出另一种可能的未来。这个提案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所有人——除了他。

严格说来,他算是个古人。在世界还没有进入饱和期时,他采取特殊技术让自己冬眠了,他没有留下唤醒条件,也就是说,他不准备醒来,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冬眠期无限延长。

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而世间的一切让他感到事与愿违,他感到厌倦,他选择了逃避。

然而“合并”需要全人类的参与,因为这是所有个体的共同意志,不允许抛下一人。人们觉得已经到了那个“迫不得已”时候,于是唤醒了他。

可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他拒绝“合并”。

他说他宁可死掉也不会同意把自己的思维与那些迂腐的大脑牵扯到一起。这在饱和期的人们听来是不可理喻的,当然,“死掉”是个隐语,发展到如今的人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死”的。但他说什么也不肯“合并”的态度多少让祂感到无奈,祂说服不了他,也不能动用强制手段——在饱和期的词典里是不存在“强制”二字的。然而这是所有人共同提出的,自然所有人均自愿“合并”——所有人——除了他。

“合并”早已有条不紊地展开了。每个人都来到最近的节点,躺在“床”上,上传思维。尔后躯体自动销毁。每一节点处的思维组成一张小网,无数张小网又联成一张大网,这张无比宏大的大的意识网,就是祂。随着进度的推进,祂也在不断完善。

他目睹了“合并”到全过程,感到深深的无奈与无助,他为全人类感到悲哀,也为自己。

这之后的一段时期里,他曾与祂有过几次接触。不可否认,祂是个完美得令人惊叹的造物。祂的思维快到一切思考过程仅在飞秒间完成;祂的知识广博到可以被称为“终极”的水平;祂的领域辽阔到只要是三维空间内的点,祂瞬间可至。从某种意义上说,祂全知、全能。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若有,也不过如此了。

纵然这样,他也并没有被唤起哪怕一丝“合并”的欲望,他从心底厌恶祂,他竭力避开祂,他还找到了一台冬眠机,重新让自己进入冬了眠。

对于祂,却一直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祂已经“全知全能”,剩下最重要的目标就是“纳入他”,“合并”不能遗漏下任何一个人类。祂一次次地在他冬眠后将他唤醒,祂不能让他睡去。可一切努力似乎都是徒劳的。

但令祂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他居然主动提出加入共生体!

祂感到很是意外,在意外之余,又有些小小的疑惑。不过站在祂的立场上看来,这是最明智的选择,于是祂欣然同意。

祂止住了思考,注意到密密麻麻的电极已经布满他脑壳上的每一寸空间,造型颇有些滑稽。祂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鸿篇巨制的最后一个句号圈上了。

其实,祂也是个完美主义者。

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心如止水,耐心地等待那个时刻的来临。

毫无征兆地,一丝带着点淡黄色的柔光从地下迸出,接着,周围的一切都迅速浸润进这片祥和的霞光,仿佛天国一般,万事万物都透射出神圣的光芒。

他觉得自己正在飞升,越来越轻……

“欢迎回家。”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感到自己就要融化了。

“……谢谢”他最后说,带着一点嘲弄而又无奈的语调。

猛然间,祂感到一丝异常!有什么暗色的东西正从他体内飘出,周围的空间慢慢被这黑暗吞没。祂想阻止,然而一切手段都挡不住黑暗的蔓延;祂想逃走,却发现这黑暗已将祂团团围住!

祂忽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恐惧。

祂不知道,在这之前漫长的时间里,他穷尽了毕生的智慧,在头脑中埋下了一粒“种子”,一粒会在“合适”的时刻发芽的“种子”。他并没有把握,甚至完全不相信自己会成功,因为祂太强大。可他还是做了,他背水一战。

他成功了。

最完美的也往往是最脆弱的。

在最后一刹那,祂的思维消失殆尽,只剩下疑惑——为他、为自己、也为这个世界。

然后,祂湮灭了。

银河在上,它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它知道,人类文明到此为止了。有那么一瞬间,它稍稍触动了一下。

这说明不了什么。

它已经感到疲倦。

【END】

医生的诀别

 

(一)

像一切平凡的开场一样,故事起自一个陌生而突兀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丹尼尔外科诊所。”一个电子合成的女声。

“是丹尼尔的诊所吗……请叫丹尼尔医生接电话。”一个模糊的男声。

“稍等。”

“喂,我是丹尼尔。”一个语调沉稳的声音接道。

“医生,我——呃,受了点外伤,不能去诊所了,您可否出一趟外诊?”

“您没有家人或者朋友可以送您过来吗?”

“很抱歉,我就一个人。务必请您过来一趟,我可以付您双份的费用,这样可以吗?地址是……”

丹尼尔医生放下电话,稍稍有些奇怪,但他没有多想,带上必备的家什就出门了。

丹尼尔的诊所是一家外科诊所,重点经营的业务是肢体的改造与维护,纯粹是个技术活。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如今这个躯体改造盛行的年代,类似的诊所简直遍及大街小巷,一般的诊所只能进行普通的改造或移植,高级点的像丹尼尔的诊所还可以提供器官定制服务。

丹尼尔走在灯光摇曳的街上,不时地给一些或面目呆滞或手舞足蹈的人让开路,他一直无法使自己同情这些瘾君子,人的身体可以藉由手术变强,思想却任由其腐烂。但他又能说什么呢?在这个社会里吸毒是不违法的,甚至连城市上空处处闪烁着的全息广告牌上,也正滚动播放着各类名目繁多的致幻剂的广告,唯一的共同之处是广告的结尾都会出现一个大大的花体S,那是泛洋公司的标志。

丹尼尔连上公共网,进入了新闻频道,信号不是很好,主播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脖子一样,这套公共网系统是泛洋的通讯公司在数十年前建立的,当时是为了博取民众的好感,之后就再也没有维护过。

公共网里永远只有三件事:幸福安逸的人民;十恶不赦的抵抗组织;以及——无处不在的泛洋。

最终丹尼尔在贫民区的一间出租公寓里找到了他的病人。

“嗨,艾伦。”那个削瘦的人躺在一张破旧的弹簧床上,抬起右手朝他无力地摆了摆。在手臂的下方随意地摆着一把枪,枪身油腻不堪,显得比这张床还要年代久远,但懂枪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上等货色。一张薄薄的不知什么质地的毯子盖着身子,左腿膝关节以下部位塌陷着。那人的头侧包裹着脏兮兮的纱布,渗出片片黑褐色的血迹,唯一露出的一只眼睛,嘲讽似的盯着他。像是刚刚忍受了巨大的痛苦,那人的嘴角抽搐了一阵,然后接着问到,“你该不会时间太久,忘了你原来的名字了吧?”

丹尼尔医生站了好一会没说话,然后,他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呢?肯。”

“啊,谢谢你还记着我的名字。”被称为肯的家伙像突然间来了精神似的,咧嘴笑了起来,“你的变化可真彻底啊,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那么,我们来看一下伤势吧。”丹尼尔俯下身,准备掀去毯子。

肯突然捉住他的手,问道:“艾伦,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因为你受伤了,而我是一名医生。”

“见你的鬼去吧,艾伦!我就算是消化不良也不会找你这个庸医的,更何况我伤得这么重!”

“对,我当然不会去理会你的消化不良了,我是外科医生。”

“艾伦!你个混蛋,你要是再给我打哈哈,我就——”肯突然挺直了身子,脸绷得紧紧的,似乎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你就一枪崩了我?”丹尼尔一边说着,一边有条不紊地取出各类小型诊疗仪器,开始了检查。他把枪拿起来轻轻地放到床头的矮脚柜上,看了看仪器上的示数,“可你恐怕连拿起枪的力气也没有了吧?”

初步的抢救后,肯恢复了平静。

“艾伦,你真的忘记了我们曾经的理想了吗?”肯望着天花板,眼里满是失落。

“你瞧,你也用到了‘曾经’这个词。我们谁都没有忘记它,只是再不愿提起了。”丹尼尔站起身来,“我还需要些器材药物,得回诊所一趟。”

肯偏了偏脑袋,说道:“你知道吗,组织已经瓦解了。艾伦,你要是不想惹麻烦的话,还是别管我了,留着我自生自灭比较好。”

“你还是安静地休息会儿比较好。”丹尼尔叹口气,“我会回来的。”

(二)

走在返回诊所的路上,丹尼尔不住地思量,曾经的理想……哼哼,我都多长时间没听过“理想”这个词了?丹尼尔苦笑着摇了摇头,陷入了回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在被称作“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微机械技术的催动下,新的世界格局渐渐确立,数个跨国集团依靠垄断手段,大发了一笔横财,其影响力也越来越大。这些经济实体在成为新法则的制定者后,迅速崛起了。相反,在它们的影响下,国家的作用日渐式微,某些地区尤其是发达地区的国家甚至到了名存实亡的地步。

当然,这些庞然大物之间也不乏争夺、噬咬,最终,有的分崩离析,有的越来越庞大,形成了如今的鼎立之势。

在美洲大陆上,这个庞然大物是个名为泛洋的跨国公司。它的触角几乎遍及各个领域,尤在制造业及生物技术方面见长。在民用纳米技术早已不是商业机密的今天,泛洋居然可以更进一步,不断开发出更先进的微机械技术,足以见其实力的雄厚。

但民众的不满情绪却日渐高涨:当泛洋实质上控制住了这块大陆时,它便抛去了伪善的面具,开始了独裁式的统治。人民的生活质量不但未达到宣传的水平,事实上,还要更差一些。

更有甚者,有证据表明泛洋的生物公司居然暗中以人体为实验对象开发新药!一石激起千层浪,数百个反抗泛洋的地下组织相继成立。肯和艾伦即是其中一个名为“震源”的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的宗旨是动用一切手段深入泛洋内部,调查情报,揭示真相;必要时也会进行武力对话。组织的中坚力量都是一些冲劲十足的年轻人,肯、艾伦和一名女性成员凯茜为一个三人小组,干过不少在反抗组织里小有名气的事件,被称为“震源”的“三叉戟”,其中肯负责后方支援,艾伦是行动的中心,负责潜入及取样,凯茜则负责掩护艾伦。

丹尼尔的思绪突然断了,每当他回忆往事,触及凯茜这个名字时,思维总会戛然而止。

一抬头,诊所到了。

(三)

时间已是午夜,街上显得很冷清,匆匆走过几个行人,又很快消失在街角。丹尼尔远远地看见公寓楼的门廊,把两个医疗箱交到一只手上,然后拉起了大衣的兜帽,迈开大步走了过去。

突然,噗一声轻响,丹尼尔脖颈一紧,下意识般向右闪避。

下一瞬间,一枚弹丸贴着脸颊呼啸而过,洞穿了他的兜帽。

该死!丹尼尔忙翻身躲进路旁的小巷,顾不上多想,褪下大衣,里面赫然挂着一个包裹——在这个动荡不安的社会里,最好把那些武器管制条例之类的东西忘掉,因为除了自己,没人会是你的救世主。

十秒钟后,丹尼尔用包裹内的东西把自己武装了起来。

同一时间,他散布出去的10万单位的微机器人成功建立起一个以他为圆心,半径200米,高30米的柱状网络。通过眼底视神经成像插件,他清楚地看到了网络内敌人的方位。

很好,对方只有四人。

也就是说,泛洋的安全部门并未确定反抗者在哪里,只是派出搜查队进行调查,而这样的搜查队装备通常不是很尖端。

但即使这样,怕也会非常棘手,要速战速决。

丹尼尔飞身跃出小巷,朝着近处的两个目标各来了个三连发,然后丢掉枪在空中甩手换了把小口径动能武器,落地的一瞬间已将枪口对准了第三个目标,轻扣扳机。

远处传来尖利的呼啸声,那是高速动能弹与空气摩擦所发出的声音,与此同时,30米外两个黑影翻身倒地——头两个目标中弹身亡。图像上标出一个红叉,紧接着又标出两个。第四个目标却闪了一下,消失了。

糟糕,被入侵了!丹尼尔心下一惊,忙调出自检程序,很快找到问题:目标区域内自己的微机器人的信道被截断了,现在向他发送信息的是另一群微机器人!

搜查队的装备何时升级了?丹尼尔一边惊讶着一边找了个水泥墩作掩体躲了过去。情况很严峻,自己必须在所有的微机器人被入侵前结束战斗,不然就不妙了。

只有一搏了!丹尼尔改变了程序,把剩下的70%的微机器人全部调往目标区域。此举表面上看似乎加快了己方微机器人的损耗速度,实则是为了根据入侵的情况判断敌人的精确方位而出的一步险棋。肯经常嘲笑说这是赌徒的战术。

在坐标确定的一瞬间,丹尼尔也将瞄准具对准了那个方向,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两声枪响同时响起。

对方也知道了自己的方位。

丹尼尔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胸前很夸张地一震,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四)

爆炸,猛烈的爆炸,那摧山柝地般的声音似乎要把人的鼓膜冲破。

然后是噪音,接着通讯断了。

艾伦厌恶地皱了皱眉,一回头,正好看见月光下肯那张棱角分明的笑脸。

“怎么样,艾伦?”肯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够炫吧!”

“你玩过头了小子,不但敌人的厂房被炸毁了,连我们自己的机器哨兵也一起飞上天了。”艾伦虽然有些看不惯这个自傲的新搭档,但他不得不承认有这家伙协助,事情总会变得简单而快捷。

“那是因为你把它们布置得太靠近爆破区了艾伦,不是我的错。”肯一副冤大头的表情。

“好吧,算我的。”艾伦一摆手, “现在我去确认一下战果。”

“没必要吧,这种程度的爆炸,完全……”

“别低估了敌人。”艾伦拿起枪去掉保险,“原地待命,随时与我保持联络。”

渐渐接近目标区域,艾伦放慢了脚步,再一次散布出去的微机器人还未建立起有效网络,他不敢掉以轻心。

“艾伦,前面有情况!”肯像是被蜇了一般突然叫道。

不用他警告,艾伦也看到了,前方约四百米处一个黢黑的大家伙正在猛烈晃动。他将图像拉近,看到一个貌似火星车的东西躺在地上,正努力使自己翻过身来。

“那是泛洋的防卫机器人,虽然是旧型号,但我们没有反战车导弹之类的武器,还是不要招惹的好。”肯低声建议道。

“你这次炸得不彻底啊——马上准备ECM!(注)”艾伦刚对肯建立起的一丝好感又烟消云散了。

“探路者”总算翻过身来,它显然早已发现不远处这个不速之客,调转炮塔指向了艾伦。

接着弹幕如暴风般盖了过来!

艾伦自恃有强化的格斗型躯体,一路闪躲,险险避过第一波攻击。

“肯,ECM怎样了?”艾伦吼道。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不容艾伦喘息,第二波攻击又至。“探路者”似乎分析了他的行为模式——这一次的着弹点出奇得准确!

就在艾伦避无可避之时,突然“轰”地响起一声爆炸,然后攻击停止了。

艾伦惊魂未定地转过身,再看那个“探路者”已经变成了一堆冒着滚滚浓烟的烟废铁。在他面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红头发的女孩,肩上扛着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单兵导弹发射器,发射筒还在嘶嘶作响。

“我想要是再不开火的话,那家伙的弹雨可能会波及到我头上。”那女孩无奈地说道。

艾伦盯着女孩,惊讶无比:“是你救了我?”

“我听说要想进反抗组织得有点真本事,不知这当作见面礼如何?”女孩把发射器卸下来背到背上,笑问道。

“再好不过了!”艾伦这才回过神来,忙爽快地答道。

“艾伦,你怎样了?是谁发射的导弹?”肯那亢奋声音突然响起。

“肯,把你的ECM收起来吧。今天收获颇丰啊,咱们有新战友了。”艾伦喜形于色,又转过来问那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凯茜。”女孩露齿一笑。

丹尼尔猛地一惊,醒了过来。是回忆吗?那是第一次见她吧。他试图去抓住某些记忆的片段,然而往事却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了。

丹尼尔看了看时间,还好,并未昏迷多久,时间还来得及。低头一瞧,身前的水泥墩已经四分五裂,这才感到头部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居然都是血,看来是炸飞的碎片划伤的,幸好没打中要害。

第四个目标已经变成红叉。

从微机器人发回的数据看,入侵已经停止。

战斗结束了。

(五)

丹尼尔跌跌撞撞地走进公寓,看到肯还在床上躺着,他长出了一口气。

“艾伦,你挂彩了?”肯醒了过来,盯着丹尼尔。

“嗯,碰上泛洋的人了。”

“这么快!艾伦,听我说,你得赶快走,敌人的援兵很快就会到。现在的局势比你离开那时要严峻得多。”肯急切地说,“他们现在很强大。”

“我已经领教过了,”丹尼尔皱了皱眉,“他们一直很强大。不过我们还有时间,我不会放下你不管的。”

“你怎么救我?你能把我带回诊所吗?那儿已经被监视起来了!”肯急切地说。

“一定有办法的。我带来了一套便携循环机,我可以取下你的大脑,保存起来,我可以令你活过来的!借助纳米技术,这都不是问题。”

“别痴人说梦了,艾伦。”肯苦笑着说,“你救不活我的——腿部以下已经开始坏死了,血液也已被感染。我撑不了多久的。”

丹尼尔没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艾伦,你刚刚提到大脑,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肯转过头来,很慢地问道,“凯茜的头颅,是你取走的吧?”

丹尼尔的眼泪最终没能忍住。他痛苦地点了点头:“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组织吧……”

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夜晚,之前的行动一直很顺利。

他们潜入了泛洋的一个地区总部,在肯的引导下,艾伦和凯茜很快就拿到了计划中的资料,但在返回途中经过一个等级更高的区域时,艾伦要求进去查看一下。凯茜坚决反对,因为这并不在计划之内,但艾伦却很执拗,认定这里存在有价值的情报。后方的肯则认为查看一下也无妨,只要在预定时间内撤出就不会与原计划相冲突。

最终艾伦和凯茜进入了这个区域。前进没多远,他们与肯的通讯便突然中断了,这种情况以前也有发生,艾伦虽然心生疑惑,但仍决定继续深入。

他们发现这个区域的保安系统出乎意料地关闭着,二人很顺利来到中枢地带—— 一间庞大的机房。这里机器并不多,但都是些泛洋自主开发的尖端产品,艾伦注意到这间机房有两个出口,一个是他们来时的那条,另一个小些,估计是备用通道。与往常一样,凯茜守住了主出口,艾伦负责提取情报。

不知是因为这里的主机安全等级比较高,还是由于失去了肯的技术支援,入侵系统的进程居然变得异常缓慢,在对提取的信息进行分析后,艾伦明白了保安系统异常关闭的原因:系统正在进行组件升级,可能是由于系统冲突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保安系统连同通信信道都被屏蔽了。而升级随时都有可能结束,一旦结束,保安系统就会恢复正常,那时他们就会如瓮中之鳖一般,只有挨宰的份了!

或许可以走备用通道,但失去了肯的指引,怕也是凶多吉少。

艾伦一边焦急地等待着,一边在脑中迅速地盘算对策。他有些后悔——自己倒是无所谓生死,但不该把凯茜也带进来——虽然凯茜也和他一样从来都没惧怕过死亡,但这已超出了既定任务的范围,自己又有什么权利决定她的生命呢?

就在艾伦要下决心终止入侵时,一条新的情报被破译了出来,是一份会议记录的简要。艾伦草草瞄了一眼,接着大惊失色——与会的双方一方为泛洋的人,另一方居然是“震源”的几位高层首领!再看会议内容,赫然是组织内近几次的行动方案!

难道组织和泛洋是一伙的吗?上帝啊,难道我们一直都在被敌人摆布吗!

正当艾伦震惊不已之时,突然警报声大作,他们错过了最后的撤离时机。

凯茜那边已经交火了,巨大的爆炸声连同弹片飞过的嗖嗖声把艾伦拉回了现实。敌人的援兵不断压上来,击退一波,立刻就有更多的补上来,纵使凯茜再擅长阻击战,也渐渐招架不住了。艾伦急速分析了一下局势,决定孤注一掷从防卫力量相对薄弱的备用通道突围。

就在那时,他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一幕:一发榴弹落到了凯茜的左脚边,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像是要挡住什么。

然后榴弹爆炸了。

艾伦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般横冲直撞,左突右冲,怀里凯茜的气息却是如游丝般若有若无。由于伤口创面过大,匆匆喷上的医疗泡沫未能充分地填充,鲜血又重新渗了出来,染红了艾伦的前胸。而艾伦此刻已双眼通红,面目扭曲而狰狞,完全感觉不到凯茜的体温已经越来越低了。

终于当周围又安静下来,奇迹般地摆脱了追兵时,艾伦才发现,凯茜早已停止了呼吸。他颓然跪倒在地,抱着她的身体颤抖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艾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把凯茜轻轻放到地上,然后拿出了工具包……

“正如你们后来所推测的,凯茜的头颅是我取走的。”丹尼尔顿了一顿,“当时我突然想起的是一种尚处在实验阶段的手术。”

“以微机械技术为基础的‘组织蛋白修复术’吗?”肯若有所思地接道。

“没错,虽然当时我手头资料不多,但这是唯一可以救活凯茜的方法。”丹尼尔又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自己说过的话。

“原来如此,你从来都没有间断过对那个技术的研究啊——后来呢?”

“太迟了。脑部缺氧已经……”丹尼尔哽咽了,“怎么可能存在使死人复生的技术呢……我太天真了!”他像是完全被击垮了似的,手指轻轻颤栗,处在崩溃的边缘。

“换了是我也会这样做的。”肯想伸手拍拍丹尼尔的肩膀,手刚抬起一半又无力地放下了,“凯茜不仅是你的战友,还是你的恋人啊。”

“肯,你能想象我那时的心情吗?理想被践踏,信仰被玩弄,生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我他妈算什么东西!”丹尼尔痛苦地说道,“她走的时候一定很欣慰,一定会认为是为了崇高的追求而献身的。可,可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啊!”

“但你并没有完全放弃希望,”肯很慢地说,“第二年,我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三重加密邮件,那是你发出来的吧?”

“为什么认定是我?”丹尼尔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

“因为那封信的最后一道密码是我们‘三叉戟’的姓名组合,肯、艾伦、凯茜。”

“没想到你居然打开了。”丹尼尔苦笑道。

“你知道的,我是这方面的专家。而且,你是希望我打开它的,对吧?”肯接着说,“我可真是怀着很复杂的心情看完了那封信。是啊,包括‘震源’在内,大部分反抗组织都是泛洋一手建立的,为了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偷到的所谓情报,不过是人家早已安排好的。”

“既然你已知道这一切,为什么还要千辛万苦找到我听我再罗嗦一遍呢?”

“我不能确定。事情毕竟太出人意料了,我必须谨慎行事,把这一系列事件都串起来,才敢下定论。”肯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你现在确定了?你把自己弄得奄奄一息只是为了下个定论,肯?”丹尼尔的声音发颤,不知是愤怒,还是哀伤。

“有些事情你是预料不到的,我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这儿,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肯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听着,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艾伦,组织并未消亡——过去这数年间,我秘密联系了一伙信得过的兄弟,把实情告诉了他们,为了凝聚了更多的力量我们成立了一个新的地下组织,叫做‘明日阵线’。在条件成熟时,我们策划了一次铲除内奸的行动,那次行动还算成功,目标几乎全被击毙,但最后泛洋的援军赶来,我们寡不敌众,退守进南部山区地带,那里是组织的总部。艾伦,答应我,去那里找他们,他们需要你这样的人。”

丹尼尔仰起头长叹了一口气:“可我已经厌倦了。”

肯的声音几不可闻:“我曾跟你提起过,我的弟弟,因为智力超常,在七岁那年被泛洋带走做研究,至今杳无音信。可我没告诉你,不久以后,我的父母就在一起‘偶然’的事故中丧生了。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我加入了‘震源’。”

丹尼尔低下头来,盯着肯:“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到头来,你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肯也盯着丹尼尔,好一会没说话,然后他开口了:“你瞧,我马上就要死了。我想说的是,你的家人,你的战友,你所爱的一切都离你远去时,当你感到你的双手再也抓不到任何东西时,你通常有两种选择,一是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二是抛弃一切,从头开始。”他这次说的很清晰,很连贯,像是回光返照,“人生总是有一些值得你去追求的东西的。”

“可我已经没什么可抛弃了,我一无所有!”

“艾伦,我不是要求你去做什么,我是在恳求。别让我死的毫无意义。”肯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像是弥散在了空气里,“时间来不及了,艾伦,泛洋的人马上就要来了。快走……”

他终究没能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丹尼尔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取出一支注射器,将1万单位的微机械送入了肯的身体。

这个剂量足以在敌人到来之前把你完全分解掉,我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肯,你安息吧……

(六)

这个地区的人们再也没有看到丹尼尔的诊所开门,也都不知道丹尼尔医生去了哪里。那个夜晚似乎有人隐约听到几声枪响,但他们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一年又三个月后,南部山区,“明日阵线”地下掩体内一间接待室。

“你说你的接头人是谁?”问话的显得有些惊讶。

“肯。原‘震源’的‘三叉戟’组员之一。”一人答道。

“可他已经与总部失去联络15个月了,我们怎么才能确认呢?”

“肯不是失踪,是阵亡!他是在我的眼前死去的。你可以用任何方法验证我说的话,而我会告诉你,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此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吧,我们也的确正缺人手,先报上姓名。”

“丹尼尔,不,艾伦。”他抬起了眼睛,“我叫艾伦。”

【END】

07年3月9日

22:50

注:ECM——Electronic Counter Measure,电子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