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1-26

远望果岭

很久没写科幻评论了,今天除夕,已近半夜,外面依旧炮竹齐鸣,又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Lube纯净的吉他旋律从音箱中游出,和着外面的一声声爆竹,显得那么美好而又伤感,于是我又想起那篇超凡脱俗的《果岭》。

文章的出处,是一本在我看来还未壮大已然没落的科幻杂志——真是可惜。

文章的作者是个记者,一个有理想的男人,但同时也是一位现实主义者——就像《天空上尉与明日帝国》的导演——他的文字,直抒胸臆,毫不矫揉造作,写这篇文章就是为了把这些话说出来,再没有有第二个理由。

是的,透过文章,你可以看到作者本人。

这简直像个现代童话:在各个大洲上,几十艘巨大的火箭矗立着,以滑稽的形态昭示着人类畸形的欲望;

这同时也是残酷的现实,主人公,一位设计火箭的顶尖人物,却要为家居装修伤脑筋。

还有友情、爱情,这些人与人之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永远不是靠理性可以摆平的——纵然机智如火箭设计家也不行。

还有,社会越进步,个人会越显得渺小。

你是什么,你是A的C的B的E的F的M的K的一员——你是一颗螺丝——连英雄都是螺丝,如果还有的话。

这就是体制的好处。

有不少严肃或者荒谬的作品曾讨论过在繁复的且不可逆管理体制下,统治阶级德意志如何体现,本文算是后者。

文中出现了个很耐人寻味的人物,Z。

“谁说他们能成功?他们怎么可能成功?又怎么样才算成功?”

作者用一个毫无特征的字母代替天平另一端的发言人,是在暗示什么吗——仁者见仁吧。

然而真正吸引我的,并非这些藏着掖着的的暗喻,而是作者引入了家居装修这个看似与主题毫无关系的事件,甚至显得有些荒唐,如果你没看过的话。

写科幻的,最大的享受是什么?

当他把主人公置于一种立足现实(这是区别于其他幻想文学)但又与现实迥异(这是区别于现实文学)的世界时,人物该何去何从?世界是另一个世界,思想还停留在这个世界,头脑风暴于是展开。

必须让一切显得“真实”,同时让读者读完后猛一警醒:这不是真的,天呐。科幻作品应该具有艺术品的特质——三流的作家会把这搞得一团糟;二流的作家只能塑造出骨架;而一流的作家则能化腐朽为神奇,为你展示一个独一无二的图景,让你成为这其中的一部分。

“我想也是。我要是去了火星,除了干活,总还是可以打牌的吧?”

这种文字,只可能在科幻文学中出现。

故事结尾,火箭发射了,载着主人公的理想和他的朋友,载着一些人的希望和另一些人的绝望,载着成百上千顿的质量和一帮农民工兄弟——飞往火星。

了不起的设计,真该为此干一杯。

可主人公却喝得烂醉如泥,因为他的爱人离开了他。

这就是生活不是么。

“世界本来就无常,可我们却总得活下去,还得鼓足勇气。生活本来就没有意义,我们活着只是为了不断赋予它各种各样的意义。如果稍微有点幸福可言,我们可以说自己慢慢逡巡,慢慢流浪,慢慢自省,慢慢地雕刻时光,就在远处,是那曲线优美,恣意醉人的果岭……”

于是我将音量旋钮调大,Lube的Davai za恰到好处的到来,为这一切画上休止符。

Davai Za! Lube

果岭的彼端
Limit

人们要登上火星了。
上一次是多长时间以前?六七年前吧?那个美国人在火星上盘桓了大约两个地球日,那时我还没毕业,在学校破败的宿舍床上和室友听着广播。我清晰地记起来了,大概整整一百个无线电频段都在直播飞船的进展情况,从它在基地起飞到火星着陆,当然还有他的一举一动。在松软的火山灰里插上星条旗,拍摄科学照片(也可能是纪念风景照),采集矿石标本,探测大气化学成分。他重复了以往客死他乡的机器人的所有的工作,而且做得比它们还棒。广播的描述真是生动啊,他的一举一动如今还在我眼前浮现。
嗤,又是美国人,第一个造出T型车,第一个登上月球,又是第一个在火星上蹓达……
(一)

我和女友在市里买了房子。如果能把房子装修完,我们明年就打算结婚了。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替这次婚约做一个漂亮的谢幕。自从我与火箭设计局的合约到期后,我的女友似乎交了好运,她出演的一系列肥皂剧似乎得到了某些人的赏识,年初以来她就片约不断,连我也不得不陪着去酒会应酬。
本来在酒会上我是不打算与人废话的。看到女友穿梭在一群大人物之间,游刃有余,我端起一杯红酒,悄悄地隐藏在一个小角落里,想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她的眼睛倒尖利,一下子便看出了我的意图。
"亲爱的,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她叫着我的名字,连拉带扯把我领到一个人面前。
"这是我们的导演,这是我男朋友李米特。"女友悄悄瞟了我一眼,不知为什么,她的脸有点红,大概是不胜酒力。
导演好像比我还年轻,一副自信满满,躇踌满志的模样。我和他握了手。他很用力,专注的态度像是一把大号钢钳面对一只顽固的核桃。不是我过敏,在他那颇为优雅的笑容下透出一股不太经意掩盖着的咄咄逼人,我们之间还未熟识就形成了一种微妙的竞争关系。
"我听嘉嘉说过你,好几次在我面前夸你呢!"他哈哈大笑,爽朗地好像同家里人谈心一样。
"真是受宠若惊,能在别人口中辗转知道女朋友称赞自己大概是解决狂热爱情最有效的降温药。"我颇有礼貌地点点头。
然后我们都轻声笑了起来。我注意到他飞快地把领带结扣往上提了提,新遮蔽住的地方有很明显的汗渍。
"李先生,嘉嘉有没有跟你提到过我?"他借此想岔开话题,可我偏偏那么不识趣。"真对不起,她从不跟我谈工作上的事,她认识那么多人,我却一无所知。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从来没走进过这个小女人的世界。"只到说完到最后一句时,我才体会了自己难得一见的脉脉温情。
"好,那样很好,公私分明是一种很好的工作态度。"导演干笑着,鼻子上的汗沁了出来。

嘉嘉捏了我一把,满面妩媚笑容。"亲爱的,"她的秀发拂过我的脸颊,像任何一个蜜意柔情的妻子那样亲呢"别那么尖刻,好吗?"她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为这个美好的年代干一杯。"导演开始转移话题,并提议举杯。
"为幸福干杯!"她附和道。
我点点头,然后一饮而尽。
"多么美好的年代!"打开了话匣子,我发现他很难再收住。"物质富足,文明鼎盛,很难挑出让人不满意的地方。"
"是啊,一切都很好。听说我们要去火星了,李米特,为什么你不谈谈这个呢?"她给出了看似合理的建议,我把这看成女人喜欢自我炫耀的一个小伎俩。
"听说你参与了火箭设计。"他一脸好奇。
"算不上,算不上,"我回答地很勉强,"我只负责其中的一项工作,如今都已经结束了。"
"真是不敢相信,我们也能去火星了,我以为只有美国人才办得到。"
"是啊,他们对这个最在行。"我心不在焉答道。
嘉嘉大概觉察了话题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于是,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开始游移。她根本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李先生,容我问一句,上天真的很重要吗?"
对于他的问题,我是这样回答的:"去火星不容易,也不会比你撰写分镜头脚本更重要,但是,有些人喜欢这样。民众的情绪是能左右国家政策的,所以要不要上天,是由一个国家的民族气质决定的。虽然耗资无数,可是不碰个头破血流他们是不会回头的。"
"有钱人的游戏。"最后他哼哼地说。我则忘记提醒他事情还可以朝好的方向发展,如果没有成功的希望,那么这种游戏又有何乐趣可言?
嘉嘉要随剧组出外景,大概要半年左右。预付的片酬都存在一张卡里,现在那张卡就插在我的钱包里。
"把我们看好的房子买下来,装修好。"嘉嘉嘱咐我,"半年后我要回来和你在阳台上看火箭升空。"
我说你要注意身体。
"乖,把房子好好打扮一下,别怕花钱,那是咱们的家呀!"她轻轻吻了我,"这回我可是充分放权了,虽然你的艺术细胞就跟我的肥皂剧的水平一样高--好吧,这回你做主了,不过要随时电话汇报喔。"
临行前,她不放心加了一句:"不许放其他女人进咱们家,"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份羞涩似曾相识,或许那是存在于记忆深处初识的美好,不过它却打消了哽在我喉咙里的一句话:
嘉嘉,别让生活改变你……

和设计局的合同结束以后,我租了间公寓。我暂时没找新的工作,我想先把房子弄好。我们的房子一百平米左右,艰难地在城市中央某一幢高楼里占有一席之地,我和嘉嘉看过几次,把它买了下来。满意?是的,我们很满意,像我们这样年青就能达到这种生活水准真的让人没话说。除了全国少数那几个大城市外,这里也算是寸土寸金了。办完最后一项手续,我大步走在宽阔的马路上,脚步踏实,就像每步力量的积累都能让我的心情像蓄水池一样变得充沛起来。虽然好像我已身无分文,但房子就像最有效的砝码,让我的心情变得一点点好起来。
接下来该装修了。我们的新房子已经几乎把我信用卡里的钱全花掉了,找正规的装修公司肯定是不行了。
我决定去劳务市场解决装修问题。
我居住的城市有很多个劳工市场,正规的,不正规的,星星点点分布在城市的平面图上,有人把这种关系比喻成烙饼和芝麻,带来的是相得益彰的效果。所以这不是城市的阴暗面,相反,在这里你能找到许多欣欣向荣的理由。而那些带来阴冷气息的,颜色呈腐败青黑的东西却在某些死角顽强地滋长着,不过不为人所知罢了。
我在一个离新房子不远的劳务市场逡巡着,想找几个工人把房子装修了。我没告诉嘉嘉我的处理方式。劳务市场特有的拥挤和喧嚣包围着我,让我不由得怀念起火箭发射场的空旷与沉寂--面对天地间唯一高耸的火箭我只能感叹生命的卑微。很多次,我的灵魂总是不由自主地跃跃欲试,想飞出那个躯骸,寄附在冰冷的钢铁机器之上,让腾飞的火焰把它像影子一样牢牢地烙在上面,把周围的一切都烧得通红……然而,我想,也许需要被生活同化、改变的,是我才对。毕竟那份工作和我的青春都已经结束了。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把房子装修好,等嘉嘉回来。

我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我没有和非正规装修从业者打交道的经验,也许,有谁长着一张诚实能干的面孔,我就找他?那么,那张脸在哪儿呢?
大量的人群在市场里游走,休息,大声喧哗,急切地呼吸着,使得整个市场变得生动起来。这种鲜活的忙碌状态大概是自然赋予人们,而人们又能看懂的有限几种风景之一,不需要悲悯的胸怀或故作姿态,任何一个人,只要他能听能看,就能轻易地感受这种氛围的微妙之处。当然如果他愿意再用鼻子闻一闻,那就更妙了,谁都会为这种在复杂的社会支架结构中呈现出的自然气息所折服。
而在这庞大的人潮中,要分辨出一个人的细节特征却是如此容易。他们穿着不同,面貌不同,举止也不同,最大的差异却来自于眼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份情感。悲伤和悲哀不是姊妹,而举止无谓与神情坦然也并非如出一辙。这里有一万个人,那么就有一万颗节奏各异的心,一万个谁也无法洞察其中的秘密。这里不会是一团散沙,却是汇集了万千景色的海洋。
在这里人们没有明显的隔阂,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耐心地等候雇主的出现。戴眼镜的白面书生偶尔会放下书本,和附近一位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攀谈;膀大腰圆的厨子则捋起袖管加入挤满了力工的圈子,里面的牌局激战正酣。
我仔细看着这一切,像是一名电影爱好者欣赏着一卷不知名的胶片一样,因屏幕固定,我只能慢慢地移动着自己的身形。而一旦脸上流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我就被一群善于察言观色的等候者从某种迷幻的状态中拉了出来。他们叽叽喳喳地向我推销着自己,我却什么也听不懂。一旦我的耳朵里灌满了令人烦厌的噪音,我就下定决心不理他们。
我看到了一个面目黝黑的家伙。他蹲在一个角落里,用他大而有神的眼睛看着我,没有一丝表情。我看了看在他面前的一块木板,上面用红色涂料刷着"装修"两个字,字体工整,没有一点涂料溢边的痕迹。
"你干装修?"我走了过去。
"嗯,我干装修的。"他双手撑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由于重心不稳,身体晃了一下。
"有经验吗?干过几个活?"
"我也不想吹牛,反正干这行快十年了。"他操着流利的本地话回答,但无法掩饰的外地口音表明了在这个城市他不过是个异乡客。
我表示怀疑地看着他,他好像明白了我的疑惑。"真的,我有好几个弟兄,我们经常搭伴干活儿,要不我给你找来看看?"
"不用,不用。走吧,跟我去看看房子。"我咳嗽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这无疑给了他很大的自信,在他看来,这就算是一种约定吧。
"老弟,不嫌麻烦的话你就呆在这儿盯着我们,要什么效果我就能给你整出来,保证让你满意。"老于笑容满面,向我信誓旦旦地保证。"你只要给我样儿,我保管什么都能给你做出来。我干的上一家从网上整了许多照片,就按那个样做的,效果相当漂亮了。"
"是吗?"我心不在焉地问道,"不用担心设计,如果不知道怎么做我会找人帮忙的,你们只要干好活就行了。"
大概是看出我不太想说话,他不和我交谈了。这回是他自言自语:"天,多漂亮的房子,价钱肯定能吓死人。"
"是很贵,现在哪有什么便宜东西!"
"不过它真的很漂亮!"
"你只会用漂亮形容一件事物吗?"我忍不住要笑了。
他只是"嘿嘿"地笑,来回搓手,不知该说啥好。
我们俩坐在新房里,地上垫着报纸,空地上全是灰尘,上面印着成排的和凌乱的脚印。两个卧室南北相对,从中间的小走廊顺出来就是客厅。对面是卫生间和厨房,看起来简单,和谐而又功能齐全。
"明天能进场吗?"我试探着问。
"成,明天就叫弟兄们一齐上阵!"老于自信地回答。
我总是固执地认为这是他一生中最锋芒毕露的时刻,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对他的雇主,能够大声地说"没问题"或是"放心",这样滋润的情形恐怕他们自己都难得回忆。老于不是吹牛,他们的活干得很快。仅仅三天的功夫,水电煤气线路的改造已经完成了。老于把我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不太好意思地说:"明天装修材料得上了,要不,你把料钱给我,我都替你办了?"我猜想他这么着急的原因,在过年前,他们还想再接点活。我仔细交待了一下,给了他一些钱。

本来我是想装修全程各个环节都跟住的,但设计组的人又找到了我,让我没办法脱身。事实上我快把老于给忘了。
(二)
那天一早,他们敲开了我住所的门。我立刻明白了上回的活儿干得不够漂亮,或者说新的问题又来了。
"你应该留下你新的手机号码,省得让我们一顿好找。"刘长浩做了一个警告的手势,他以前是我的顶头上司。"不要以为收完钱就万事大吉了,你得负责到底。"
"是的,我明白,出什么事了?"
和他同行的那个中年人神色镇定,看起来十分放松。但是我并不认识。
刘长浩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跟我回去一趟,我们的设计方案得改一改。"他这个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我的视线从他身上慢慢移到那个中年人身上。"方案?这不是方案的问题,方案已经付诸实施了。我记得我们的设计思路是得到上级批准的。"
"不,是形势变化了。"那个人笑了,笑容里有太多我无法看懂的沉稳和自信,"李米特,我们必须要重新评估方案,变数太大了。"他的身子向前探过来,右手顺势伸到我面前。
"李米特,这是负责火箭事务的Z先生,航天部特派员。"
我和他握了手。
Z说:"很报歉,再次打扰你。关于火箭的内部空间设计方案我们不得不重新考虑,我们最后的决定是要改变一下。"
我想我知道他们来找我的原因了,当时在设计局里,只有我拥有航天器空间优化的专业证书。我从毕业后就一直负责火箭内部空间的设计与改造,但这只是个计时工种,我们的合同上说得很清楚,火箭造好后,我们就得紧闭嘴唇,然后拿钱走人。
"我猜猜啊,是不是美国人又干什么了,你们有点扛不住了?"我有点幸灾乐祸。
"不,美国人只是让我们麻木。这回的变数是日本人和印度人。我们有情报显示,他们的发射能力远远超过了他们对外宣称的。"
刘长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我的外套取了出来。"走吧,李米特,我们得去火箭里头再重新规划一下思路。"
发射场周围空无一人,从它开始建造的那一天起,方圆十平方公里就被严密封锁起来。军用吉普车在三分钟的时间里通过五道关卡--以前住在这里反而觉不出气氛紧张得有如此强烈。
"在这里我们可以放开了谈,无所谓秘密不秘密的。"车子还在向火箭靠近,Z把头扭向我。"李米特,我们得让火箭能搭载更多的装备和人员!"
"今年是火星开发年,中国将发射四枚载人火箭,俄罗斯五枚,日本和印度各两枚,欧共体十枚左右,而美国,二十枚以上!"这是我们谁都不愿提起的数据--还是两年前的--它早已深深地印在我们的脑海里了。刘长浩轻轻地把它吐了出来,我们一时之间谁也说不出什么。
两年的时光不算长也不算短,那个时候,我似乎还充满激情和冲劲儿。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我第一次踏上弦梯时骂的那句话:"这是哪个傻瓜设计的鬼梯子,叫人没办法快速登陆,根本不能胜任紧急任务。"缘由是我的脚尖被过于狭窄的梯缝夹疼了。
那时的刘长浩还不是设计组组长,他早我们几年毕业,是我的学长。
"没人叫你对火箭品头论足,记住,做叫你做的工作才会给你开支,明白吗?"他也是用手指着我,同样的姿势,只不过比起后来当时他眼里充满笑意。
而两年后的今天,我们都变了。我,还有他。
其实变化的何止是他,每个人,每件事,当时或者执着得可笑,或者清新得可爱,现在看起来不都是物是人非吗?我们毕业至今,年龄同眼角的皱纹变得多起来,锐气与观念却被消磨得一无是处。我想,这就是体制带来的好处。
我们慢慢走进火箭深处,从前我在它里面工作的时候,它还静静躺在巨大的组装车间里,但现在它的内部结构由于矗立起来而变得似是而非。本来一些熟悉的东西,现在却再也抓不住它们了。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不可能把它放下了,它就像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谁还会强迫它再躺下?"Z仿佛看出了我的想法。

相比之下,刘长浩的话毫无诗意可言:"火箭可能随时发射,老弟,你得凑合着干了,没办法。"
我哼了一声,步入了第二气密室。我记得这个狭小的空间,为了争取它的存在我还和气压检测小组的人员大吵了一架。
"外行人!"我清楚地记得他们的嘲笑,"你觉得你无所不晓,是吗?你倒是说说看,不用加法,你是怎么完成上级要求你多塞进五把椅子这个任务的?你觉得你行,是吗?说啊,是少带三块辅助燃料电池,还是把纸制品用量减少一半?"
"他们会用上最新式的太空马桶,连手纸都省了。"我冷冷地回敬道。对于火箭设计思路的把握,我确实一窍不通,但我当时隐约觉得火箭的第二气密室不应该被取消。它是加在火箭登陆口与另一个密封舱之间的安全砝码--这枚砝码看似沉重、浪费,但它会让安全系数提高近十个百分点,这一点至关重要。这是我在NASA的一个朋友私下里对我透露的,美国人在半个世纪前的航天器里就有这个设置,并一直作为常规设计保留下来。
在我力争之下,上级同意在本已捉襟见肘的空间里挤出这块地方。消息传来时,内部设计组的人欢声一片,那天晚上,我们都醉了。

我得承认我所看到的这一切都能迅速勾起我的回忆,不管它们是愉快或不愉快的……Z轻轻咳了一声,我打起精神,不再走神。仅仅半分钟后,我们就来到了火箭的起居舱。
一切都没变,仍是那么熟悉,一股久违了的气息重新包围了我,让我的记忆充满了过去的味道。是的,一点也没有变,当我的工作结束后,我确实曾用深情的回望来和它做过告别。
"李米特,试试看,再加进二十个人的位置。"Z向上指去。
我的目光跟着他的手势往上走。透过透明的钢化玻璃,我看到几十张简易太空床整整齐齐地固定在甲板上,它们就在我的头顶,像一列士兵,蓄势待发。

"这块地方有点小。"老于用手比划着,"看,不大容易挤得下一个浴缸。"
"我想想啊,你说呢?"我的目光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游移不定,焦距再长也没有用,往前再走一步,我的脸就要碰到墙壁了。
"当然是随你了。喜欢就安吧!不过我觉得它太占地方,还有,现在水也……"
"把地方留下来,明天买浴缸。就这么定了。"我想,这又是占有欲在作怪,东西放在那儿不用,你可以心安理得;然而需要时没有,就难免要长嘘自责。人就是这么患得患失。再说,这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住。
然而我的审美观终于受到现实的严刑拷打,浴缸安装好后我觉得自己在学校里真是白混了,还谈什么给火箭做空间优化,连自己家里的卫生间都摆不平。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初装完成后的卫生间正体现我一贯的设计思路:简单至上,坚固牢靠,合理利用每一寸空间。但是功能齐备的它必然是个零部件大全,一旦我走进去,总是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我把这件事跟嘉嘉汇报了,她在电话那头大喊:"什么,你把火箭上那套用在咱们房子里了?不许这样,下不为例!"她语气娇憨,听起来心情不错。听她这么一说,我也就不以为然了,毕竟像"可以泡澡噢"的美妙片段,现在就可以在头脑中预习又预习了。
接受新的工作任务并不意味着需要天天去发射场报到。"你可以在家研究,不过要做好保密工作。"Z是这么说的。
如果老于不打电话找我,我基本上每隔一天才会去新房看看,顺便放松放松疲劳的神经。我天天呆在自己的公寓里,画草图,悉心研究。Z留给我的任务是要在原有的起居空间上做文章,但是那办不到的,因为当时我们没人认为火箭里的居住条件要优于17世纪横行于地中海的海盗船,所以我们都称它作"罐头舱"。
我从头开始审视这个能把一百八十人送上火星的大家伙,看哪儿还能再塞下二十人。
如果把火箭的顶部尖锥作为某一处景观的起点,那它的形状可真是称得上史无前例的奇怪。事实上它的大脑——第一、第二控制台也分布在它内部的锥面上。在里面充斥了大量的电子仪器和矩阵计算机组,并且在那里的铅皮芯板下遍布娇嫩的电子线路:这些元件都是有备份的,坏了或暂时失灵了还可以启用应急的分支。这些我都知道,我曾偷偷地和同伴们溜进去过,看到了甲板上的大块的透明玻璃,然后就被轰走了。不过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数字程控技师拍打着我们中某一位的肩膀:"傻瓜,那哪是玻璃,那是最先进晶体监控板,领航者是要通过数百台数字摄像机来监控太空情况的。"

吹嘘了一番,他突然叹了口气。"先进是先进,那也得在到哪儿。到了太空里,谁知道能碰上什么。万一漏探了一个流星,撞上了,咱们那30毫米厚的钢板可就没用了。不管几层,都比不上美国人的聚脂塑料好用。那玩艺儿太贵,我们用不起呀。"

再往前走,哦,我是说如果顺着设计图纸继续向下浏览的话,就来到了食品供应仓库。这个仓库真有意思:长五十米、容积占了整个火箭四分之--曾经有设计人员提出的异议,上级回答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出于战略需要。谁会把隐隐约约猜到的那一部分作为全部疑问的答案呢?我不知道,我只能想象得到的是这个巨大的空间承载的是这个国家在火星上第一个殖民地所有的希望:空气循环设备,采矿机械和密封帐篷……这个食品仓库已经远远超过了它的字面意义。不管怎么说,火箭的二级部分看来是榨不出什么油的,它的存在自有它的意义。在经过仔细地思考过后,我再一次放弃了在这里挤出空间的念头。
新房子里的工人们每天挥汗如雨,水暖工唱罢,电工登场,然后又是瓦工,他们轮番上阵,活儿的衔接无可挑剔。每当我有什么要求,我就会告诉老于,而当我下一次来看,总是会出现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我很高兴装修的时候能这样省心,因为按道听途说和自己的理解,这会是一个非常艰辛的过程。
我和工人们的关系也很微妙。因为体验过雇员的难处,也许我更有把握处理好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几次我请他们在楼下的小馆子吃上一顿,但多数时候他们都会在房间里清出一块空地,自己淘米洗菜,简简单单对付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像很喜欢喝酒,午饭时喝啤酒,晚上收工了可能要开一瓶二锅头。几个人团团围坐,就着花生米和咸菜就能吃得非常开心。每当到这个时候,我就会很知趣地向他们打个招呼告辞,然后悄悄走掉。
他们好像感觉不到外面天气渐渐变冷,干活的时候窗户全开,破旧的单衣也经常要解开几个扣子。只有吃饭前在水龙头下洗手的时候,他们才会下意识地快速地用抹布将手擦干。我翻出了几件不怎么穿的旧衣服,分送给他们。至少,从他们感谢的言辞上,我觉得他们还是很高兴的。
老于说:"以前的老板不怎么样,没有你地道,这点咱们兄弟心里都有数。"
我笑着说:"我人还不坏。"
"倒不是坏不坏那么严重,那些人压根儿瞧不上咱们。这好理解,民工嘛,埋汰,没文化,给城市丢脸。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安分守己的,他们干嘛老跟咱们过不去啊!"
老于吐了口烟圈:"平心而论,谁愿意背上个坏名声呀!但有时候真的没办法,没法咽下那口气。"
"那倒是。"我赞同道。
老于小心地瞟了我一眼,然后把我拉到窗户边。"说真的,老弟,过两天木匠来了,活儿就快多了。然后铺地板,收拾收拾,就能住进来了。昨天我偷偷接了个客户过来,看了一眼,觉得还不错,也想让我们给他装修一下房子。"
"怎么了,你们这边想快点是吗?"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咱们进度是快了点,但是活儿不会粗糙。要不是过年前还想再接一单……"
"没关系,能理解。家里等着钱用?"
"咳,这些兄弟谁家不是这样儿?儿子上学,家里收成又不好。多挣点这个年就好过多了。不多说了,干活儿去。"
(三)
我还得接着干我的活儿。时间已过月余,可是我还没有一点头绪。我想我可能过于依赖于记忆和手边的图纸了,如果有可能,我想再回到火箭内部去看看,重新在熟悉的领地里找到隐藏的死角……
我给刘长浩打了电话,提出了这个要求。从电话那头的语气听得出他很惊讶。"还要再去一次吗?"他犹豫不决,"好像已经完全被封锁起来,就等最后的改造了。我试试看吧,先去问问Z先生。"
两天后,同一辆吉普车,同样两个人再次把我带进了发射场。
在进入火箭之前,刘长浩停住了脚步。

"李米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也就是说,过了今天,不论你再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不可能被允许再踏进这里,你明白吗?"
我说:"是的,我知道!"我轻轻地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Z,"在进去之前我还想问一下,如果说我没有办法多让二十个人飞到火星去,会有什么后果?"
Z没有回应我的目光。
"对你我而言,我想是没有什么改变。惟一不同的是留在地球上的这二十人将来可能会剥夺二亿人的生存权。"
刘长浩冷冷地说:"这个逻辑关系不用我们再推理了吧?"
也许,缺少了这二十个人,开拓火星殖民地的任务最终会归于失败,然后把绝望传回地球。这个国度未来的一百年内,预计会有两亿人移民火星。这样,他们都走不成了。Z和刘长浩懂得加法的力量,但是,这游戏般的算术在宇宙法则面前有多少胜算可言?
这次我们顺着快速救生通道直接进入了火箭的下半区。我记得从前对火箭内部进行功能分区时,这半截钢铁巨桶几乎被分成数十块功能独立,密室林立的小块区域。我下意识地感觉到,如果表象的东西被分割过于零碎,那么潜层次的规则肯定要无可避免地叠加或重复。假如借这个机会能把火箭的内部结构再次参详透彻,我认为要完成令人反感的"加塞任务"还是行得通的。
我们已经深入火箭腹地,眼前变得黑暗起来,我们打开头灯,开始顺着舷梯向下走。
"这是固态燃料冷凝室,走,穿过它,不要在它身上打主意。"刘长浩指着左手边一扇不易察觉的铁门。他不知何时掏出一张简易地图,一手要调整头灯照着脚下狭长而又弯曲的过道,同时还要费力地在地图上扫来扫去。
"把灯打开吧。"Z忍不住说道。
"这儿没有灯。火箭在设计之初就精简了百分之四十的电力系统。换句话说,根本没带走廊,休息室或其它非必要舱室的份儿。总设计师说,整个火箭需要庞大的电力供应,如果非必要需要的能少一些,发电机能干更多的事儿。嗯,传说这个经验是来自NASA的内部消息,我们知道后如获至宝,把它当成了一条重要法则。"
我默不作声,然而刘长浩偏偏不想放过我。
"你说呢,李米特。实际上只有我知道,当初设计这个大家伙的那群人中,只有你才配叫干活。对,我是说干活的时候带着脑袋,就像美国人一样。"
"为什么要说像美国人?"我阴沉着脸问道,"难道你觉得我干的活里有美国的味道吗?"
"我确实闻到了一股傲慢的味道。"刘长浩回过头,轻轻问了我一句,"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我们之间立刻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想我确实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就是在一年前,我们并肩工作,同杯而饮,同床而眠过。参与巨型火箭的设计没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好的工作条件,但毕竟把我们的距离都拉近了。我们曾在一起热切地讨论过任何话题,当然也包括美国。
在整个设计局里,我们是少有的亦步亦趋的家伙,跟在那个令人生畏的国家的后面。我们追赶了一个世纪,在赛程的某一段,我们发现和美国人的绝对距离是那样接近,简直伸手可及。然而下一个弯道,让我们又追了半个世纪,而曾经停留在此的身影,早已一骑绝尘,远远而去。
我想,正是这样一个国度,才对得起我们民众的破口大骂,才会让我们的官员寝食不安;也正是这样一个国度,让我们哭的时候想笑,笑的时候想哭,思考的时候想忘掉却挥之不去,沉睡的时候不想咀嚼却在梦里一再提及。
Z选择在这个时机不发言,也许他感觉到了处于我和刘长浩之间那种紧张而微妙的关系其实是一根烦恼的钢丝,弄不好就要被它在脖子上打上两个死结。
"经过计算,电力系统的不稳定性在太空航行易发事故里是排在前三位的。我们会很高兴把它运行起来涉及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小。即使是这样,一旦它出现大问题,最先被波及的就是整个空气循环系统,我们的竞争对手都会乐于看到我们的火箭变成游弋在太空中的载满了僵尸的金属棺材。"刘长浩解释道。

"这些我能理解,如果火箭上电力吃紧,连导航与着陆都要成问题。"Z点点头。
"一句话,我们的发电机太差了,美国人也许不用担心这个。"
"这是可以被原谅的,两种火箭的成本差了几十倍,可我们的运载量却要强于任何国家,我觉得它能飞上天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对于刘长浩的幽默,我冷冷地插了一句。
这不是我的真心话,我爱这枚火箭,不可否认我怀疑它的可靠性,它太脆弱了,也许根本经不起陨石和长途跋涉,即使是火箭自身的故障也会毁了它。但是,我爱它,我没有中伤它的想法。
刘长浩看出了我的言不由衷,只是干笑了几声。
"真的吗?"Z好奇地问我,"我对美国人喜欢往太空里砸钱的说法倒是毫不怀疑。"
"但是我有。因为即使他们在火箭上多比我们花了一美元,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他妈的太爱惜自己的生命了。按他们的说法--他们讲人权。"
Z对我瞬间显现的狂暴不以为忤,他双手摊开,声音在空旷的舱内回荡起来。"哦,请别把我看成政府的代表,这个责任太大,我承担不起。我只是有点好奇,我们的火箭真的如你们所描述的那样差吗?"
"有确实消息证实,美国人的火箭每只造价是1000个亿美元,我们的大概是500个亿,还是人民币!而且,我们的个头儿还要'略微'大上两三倍。这个比较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的航天器还不能叫做火箭,只是个头儿稍大一点的飞船而已。听说英国人设计的飞船如果船员人数超过了五十个,那飞船就根本飞起不来。"刘长浩提供完这个信息后,显得闷闷不乐,"恕我直言,上级派您来监督这次改造我看并不合适,您好像并不了解情况,哪怕--是最细枝末节的情况!"
Z爽朗地大笑起来:"不,上级的英明之处就在于人尽其用。对于火箭的情况,我确实是一窍不通,我的任务只是敦促你们在这里多加二十张太空床而已。"
这回轮到我和刘长浩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作为我个人来讲,我对这艘飞船的细节还是很有兴趣多知道一点的,你们不妨多讲给我听。当然,我也会告诉你们一些你们不知道的细节。"
我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住了脚步,前面有一扇敞开的铁门,里面是稍稍宽敞的空间,这是火箭的就餐区。因为火箭是矗立着的,我们脚下的地板只是它的经过加厚的壁舱而已,而更为广阔的空间不是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是在我们的头顶上方处。我们仰头向上望去,灯光照过去,还是黑乎乎的一大块。
Z走了两步,皮鞋在金属上打出清脆的声响。"让我们就从这里说起,除了180个既定船员,现在要再加上20人,算起来这餐厅最多只能同时容纳四五十人就餐,那么也就是说,这200名船员,想要喝口水都得轮番到这里来。你们一定会问,为什么要载这么多人去火星,这多出来的二十个人在太空里能干些什么?难道我们国家真的是人多得无处可去了吗?"
当然这不是原因,这个国家不是向来喜欢造势吗?我想。
"中国有四枚火箭,安排在四个不同的战略要地,这座城市算一个。但是整整几个年度的财政预算都被这次火星任务填得满满的,想要再造一个火箭的话,几乎是不可能了。我们确实很重视,非常地重视……"Z轻轻叹了一口气。
"经济学上有个名词叫机会成本,我们造火箭,就是因为不造它的机会成本太大了。为什么?这源于一份秘密的协议书,我们称之为《火星协议》。你们一定没听说过这件大事,但是如果你们把全世界几十枚载人火箭将同时升空这个壮举联系在一起考虑的话,人人都能隐约猜出世界大国在背后捣鼓出些什么。"
"那是什么?"我忍不住问道,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就是瓜分火星的协议啊,那是保证可以坐在一起讨价还价的惟一的砝码。这个协议相对而言是公平的,但也是残酷的--按照它的规定,各国能在火星获得多大利益,完全要拼硬实力。它规定,谁发射的火箭多,谁占有的考察区越大,对谁就越有利。"在黑暗中我看不到Z的表情,但他平静如水的叙述却比黑暗有更多的压迫感,粉碎了我的神经。

"这些国家是哪些你们都猜得到,谁有发射火箭的技术,谁就有主动权--好了,现在我们都知道了事件的真相,不是如新闻报道的那样:'在和平友好的气氛中,几十枚载人航天器就要同时出发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非得去火星呢?成功的希望毕竟太小了。"
"谁说他们能成功?他们怎么可能成功?又怎么样才算成功?"Z反唇相讥,"从登陆那天起,他们花四十年光阴也未必能建成适合居住的大型室内营地,更别说大气改造和能源汲取了。但是一旦他们在那里留下了足迹,不论是奥林匹斯山下的平原,还是连绵千里的水手谷,甚至是寒冷的南极冰冠,都将变成我们的地界。记住,在外太空,也是有国界的说法,据说相关的国际法律就要出台了。是啊,这就是国家希望他们做到的,平平安安着陆,然后安营扎寨,老老实实在火星上呆着。最好,他们的足迹所至能更远一些。"
我喃喃自语:"老百姓才不会考虑那么远,鬼才会相信这些话。"
"是啊,普通民众目光短浅,可政府不可以不作为吧。你也知道,能源匮乏,土地短缺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失业与人口问题也没少让政府头疼,怎么办?向火星进军吧,让这一切都见鬼去吧。记住,这不是我们一家的问题,各国政府都会遇到相同的困境。
"老百姓会说:子孙后代的命运关我何事?我们必须用强制的力量去颠覆这样的错误的认识。用行动去打碎他们的安逸的外壳,必须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并没有从前人那里继承过什么,地球只不过是我们厚着脸皮从后代那里暂借的,而且所有这一切将来都是要偿还的。将这样的观念深入到每个人心里,这样才有可能延续这个国家的命脉,它将保证我们在接下来的一两个艰难的世纪里可以互相依靠,相依为命。
"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们拼着经济增长放缓,也要造这四个大火箭。而且你们也能看出来,这个火箭并不完善,太多的地方是将就、凑和的。没办法,我们没有时间做到尽善尽美,时间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晚一天到火星,不知道会损失多少土地。要是晚个一年半载,恐怕火星上再也不会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这是一场太空圈地运动,时间就是一切,一切都要为时间让路!"
不可否认Z的话非常有说服力,我和刘长浩虽然都是不服软的类型,此刻也无话可说,"走吧,再往下走试试看。"刘长浩闷声闷气地说道。他摸到一个按钮,按了下去,然后地面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简易舷梯伸了出来。
"我想我搞错了,"刘长浩犹豫着,"下面通往的是医药室和多功能区。这些个地方空间太小,恐怕没有办法再挤了。"
"再往下走呢?"Z问道。
"我的权限到此以下三十米处为止,这块区域大概还有十多个舱室,功能不一,大概有淡水净化,气压补偿与自动化修复等等,恕我已经无法一一提供了。要知道,我从来也不是技术部门的总负责人,即使我现在的权限扩大了,我也没有兴趣再去了解。"
我望着通向黑暗深处的舷梯,说出了我的想法:"再下面就是绝密的火箭发动机舱,对吗?"
"你疯了?我们的隔热层太薄了,没人能在那种温度里挺过火箭冲出大气层的前三分钟。"
"他们干嘛要呆在那里?在起飞的时候,他们可以在火箭的任何一个角落。"Z哈哈笑了起来,他先一步明白了我的想法。
刘长浩头一次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这个自负而又骄傲的人抿着嘴唇,一时说不出话来,表情尴尬。但他不得不承认我想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的确,一旦火箭进入预定轨道,基座的温度自然会降到正常值,住在那里确实可以高枕无忧。"
"我们还等什么,到下面去看看!"Z已经开始向下走去。
考察的结果令人满意,在火箭发动机舱剩余了大量的空间,只需要经过简单的改造,就可以再加塞二十个人了。
但是我忍不住问道:"你们打算从哪里再找到这么多的志愿者?"

"这个不用你操心,"刘长浩语气轻松自然,看得出他心情很好,这种乐观的态度即使我与他共事那么长时间也很难见到。
"很好,这个星期就可以开工。火箭的收尾工作终于可以做完了。现在,我就要回去做一个报告,我们的经验会用于国家的其他三枚火箭上。"
"那,我的活就算干完了是吧。"
"对。报酬你肯定满意。说吧,整个政府的任何一个部门,你想去哪个办公室?"Z附在我耳旁,吃吃地笑着。"我想你一定想找个闲差使,无需操心又有钱可拿的那种,对不对?"
"随便你安排吧。"我淡淡地笑着,"只是有一点,请把我分得离他远一点。"
远处的刘长浩点燃了一根烟,他扭过头看我了一眼,脸上还是那种讥讽的笑容,好像对于这边的一切,他都已了然于胸。
我们顺着舷梯往上走,原路返回。我默默无语,本来我会指出紧急逃生门太少这个事实。但是对于这样一个梦想,你又何必在它上面指指点点以期待改变其颜色呢?
走出火箭的那一刻,狂风大作,吹得人摇摇晃晃,毕竟我们是站在将近一百米高的半空。在火箭里,我们还感受不到它的巨大与雄奇,但远处的辽阔的天际似乎用它那无穷的压迫感提醒我们,在我们身边矗立多么伟大的奇迹!
"看着吧,先生们,再过一个多月,在新年的第一天,我们将同时飞往宇宙的深处。"Z对着我们大声喊道。"任凭怎样想象,头脑中也勾勒不出那么壮观的景象。"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这枚火箭,我想它的形象在我有生之年值得细细回味。在它的身上承载了我的梦想,但是,它距离我又是那样遥远。

(四)

"李米特,我的戏拍完了。"电话那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那就回来呀!我去机场接你,好吗?"我柔声说道。
"可是如果我不想再回去呢?"嘉嘉想装得强硬,只是急速的语气暴露了她的虚弱。"我是说,暂时我不想回去……"
"我们说好了要在阳台上看火箭上天的。你,忘了吗?"
我听到了她的哭声,即使是远隔千里,那哭声依然令我心痛。"嘉嘉,选择你认为对的吧。你的东西都放在我这儿,有空回来取。"
哽咽,抽泣,剧烈地失声痛哭,女人的矛盾心理毕露无遗。我想我应该放下电话了,在她不断地说"对不起"之前。我必须做到,如果不,我怕忍不住会替她做一个选择。而这样的结果,幸福未定,同样可能会伤害我们一生。
火箭和嘉嘉都离我而去。连续很多天,我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在一处拔地而起的新建的楼盘前,我停住了脚步。工地的围栏上有大幅的施工安全宣传标语和孩子们的涂鸦,里面则传来"隆隆"的机器轰鸣声;妩媚的售楼小姐端坐在窗明几净的大厅里,殷勤地向客户派发楼书,频频秋波里送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意见。一种细腻的感触如一股温流游走在我的全身,我想到了嘉嘉,想起和她一起穿梭在大街小巷,想起我们一同寻找自己的安身小家,想起许多共同拥有的梦想和愿望。
"果岭之上,创意建筑生活",那大幅的宣传标语高高悬挂,似曾相识。那是因为我们溯流而上,曾经寻找过的天堂。只是对于我而言,建筑在果岭上的爱情是如此虚幻,不堪一击。

房子已经到了收工的阶段,工人们有的已经不再过来了,只有老于还坚守在房子里,指挥这个,指挥那个,我眼看着房子的装修风格渐渐呈现出来。
"再找保洁工人清理一下,那可就老漂亮了!"终于有一天,老于对我说。
我默默地点点头,我想这已经不重要了,剩下的一切只是题中应有之义。是吗?不是吗?我将会搬进来,就我自己,一个人。嘉嘉,你带走了我的欢乐,而你的东西我都给你留下,只等你来取,那么我是不是该给你去个电话,提醒你回来时要记得归还我的生活?
我呆呆地望着窗外,失神地看着白云、高楼和飞鸟。老于走过来,也和我一起看。
"兄弟,我问你个事儿,你说咱们飞出地球了,日子是咋个过法?"

我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好像都不认识这个人了。这样的话似乎不该是他说的,飞出地球,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咋个过法?一样过吧……"
他笑了笑:"我想也是。我要是去了火星,除了干活,总还是可以打牌的吧?"
"你,说要去哪儿?"我唇齿冰冷,心脏砰砰猛跳。
"真的,老弟,昨天我看到报纸了,他们说那里缺工人,我仔细核计了半天,就去报名了。"
"报名?"
"是啊,出了街口一拐角就有张海报,不过让小孩撕得不成样子了。报纸上也有,有公家的大红章呢,密密麻麻好几个。挺好,报名条件可松了,还不收报名费。"
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被刺痛了,不用说什么恍然大悟,他妈的根本不是这回事,只是我早该想到,却一直不愿意承认事实。Z、刘长浩的面庞相继在我面前浮现,他们的声音仿佛在空气里凝固,然后给我的耳朵以致命一击。
"老于,你看着我。"我试图在这个汉子疑惑而又真诚的眼睛,"老于,你不明白吗?你这辈子不可能再回来了,你再也见不到你儿子了。这些,他们都对你说吗?"
老于摇了摇头。"他们是没说,不过我也能猜得到,我也不傻。你说去那个鬼地方搞建设得多难啊。就是在地球上开矿,也得好几年呐。再说,我打听了,听说去火星可不容易,在船里得呆两年吧!"
"两年?"我痛心地说:"老于,听我的,千万别去!多半是你根本到不了那儿,路上你们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反倒笑了。"能咋死,缺氧气死的呗。"
"听我说,老于,你根本不懂。也许刚开始火箭屁股没着火,你们就全被蒸熟了。对了,他们一定没告诉你,火箭上的食品都是压缩过,我怕你的同伴儿还没到目的地就馋得把你给吃了。在火星上如果没有喝的了,你们得把洗澡水和自己的尿混在一起简单处理一下再循环使用。火箭被设计成单向的,一旦着陆就没有燃料再起飞了。你听明白我说什么了吗?妈的,老于,我告诉你在那种狗屁条件下你再也回不来了,没人他妈的会给你们去送啤酒!"
"晚了。"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同他吐出烟圈一样随意,然后我就只能任由我的愤怒和烟圈一样消失掉了。"我收了人家的定钱了,十万块,他们说这是预付的工资。"
他干笑一声,"钱今早我已经寄回老家了,我算了一下,够我儿子上大学了。够了。"
我无话可说,每次呼吸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的情绪变得乐观起来,语气神采飞扬。"老弟,你光说火星的不好了,就不能说点儿吉利话儿?我这一去就必死无疑吗?那可不一定,这些年我走南闯北,什么活儿没干过,什么苦没吃过?在火星上干活儿怎么了,抡镐头,扛大锹,不会输给别人。
"老弟,你想想将来那该有多好啊!等咱也把火星改造好了,能呼吸,能自由喘气了,有山有水儿,有花有果儿,你去做客,我也能请你吃吃火星的特产。那时候,咱也算是有功之臣,是火星上的第一批民工。哈哈……"
我想说他把火星想得太简单了,又想说他把生活想得太简单了,但是,在一个在困苦中顽强生存的人面前,我真的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吗?
我拍了拍他的肩,想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你说得也对。"
他又干笑了一声:
"怎么说,我这也是出国了。"
说罢勿勿走了出去。在他转身的瞬间,我看见他眼角有泪光一闪。
我搬出了公寓,悄悄地住进了新房。它被装饰得那样漂亮。但是,我知道,无论如何,我再也找不到从前有过的快乐时光。我有时会骂自己是蠢货,为什么不报名随火箭飞向火星,让漫漫旅程熨平生命里所有的缺憾。但是,我终究是没有勇气。
我没有在火箭升空的那天晚上在阳台上守侯,我不想让明亮的火焰再次刺痛自己,而另一个原因是,在此之前的一天,我收到了刘长浩的来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寥寥几句。他说他很报歉将我们的关系搞僵,那是他的性情所致。他一再请求,看在我们俩人从前还谈得来的份上,别记恨他一辈子;更重要的是,他将要随火箭一同前往火星。

这样的想法他从来没有提及过,即使是从前我们共事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只知道工作,只知道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却没有彼此真正交流过。我们会有争吵,但是不会像疯子一样相互攻击,我们的关系维系得还相当不错。现在想起来,我还是感到奇怪,为什么两个人能相处得如此愉快?
也许,本来我们就是同一类人。真正的关系破裂也只是在火箭设计完成我被解雇后,我们不再见面联系,谁也没有点破这个遗憾。这一点,他应该比谁都清楚。但是,再一次见面后彼此陌生了很多,态度也有了很大的转变。但是我现在明白其中的原因:我俩把青春奉献给了火箭,但是自始自终,我从来没觉得他比我付出得多,这是一个现在我才能看到的错误;对于火箭,我只是简单地送出了自己的热情,而他则交出了自己的生命。
那一夜,我将自己灌得烂醉如泥。火箭已离我而去。

三月,然后是四月,积雪融化,但是万物似乎无法从沉睡中苏醒,也许它们已经醒来,只是还不敢复苏。只有汽车尾气扬起白色的烟雾,似乎在对抗着寒冷的气流。
现在,我总会路过那个售楼广告,也总会情不自禁地看上几眼。宣传画里那尖尖的阁楼,正像是奔腾欲飞的火箭,一切形象是那样生动,这提醒我几乎已经要遗忘了的事实,在这个城市,确实隐藏着我曾经看到过,现在也看到的美丽的果岭。
有时候我会产生错觉,总觉得火箭一次又一次从广告牌上飞过,有那么几秒钟,它们重合过,然后又倏然分离,循着各自的轨道走向自己的未来。
偶尔我会开启一瓶啤酒,自斟自饮。我能想像得到老于和他的伙伴们甩开膀子,大口喝酒的情形。窗外,是黑蓝黑蓝的宇宙。如果喝得闷了,他们会不会把那些闪亮的星星,看成是花生米,大口嚼着,当成是最好的下酒菜呢?也许,在火箭上令人窒息的窄窄的床铺上,辗转反侧的老于也怀有这样一个梦想。
嘉嘉来信了,说她要回来了。我想这趟旅程可能让她感到厌倦了,但一时间她还找不到休息的去处,所以只好先回来落脚。至于她走不走,我想时间会证明一切给我们看。在我们的房子里,她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一个柜子里,井井有条。也许她只是回来取走它们,也许,只是想轻轻拂去落在上面的灰尘,这个结局我怎么也猜测不到。

世界本来就无常,可我们却总得活下去,还得鼓足勇气。生活本来就没有意义,我们活着只是为了不断赋予它各种各样的意义。如果稍微有点幸福可言,我们可以说自己慢慢逡巡,慢慢流浪,慢慢自省,慢慢地雕刻时光,就在远处,是那曲线优美,恣意醉人的果岭。
还好,我们总是在走,总是可以前瞻,可以回头,至于未来有什么在等,有什么在看,谁又知道呢?

【END】

作者后记:
我希望不同的读者读过后能激起不同的联想来。事实上在这里我主要是想表达这样几个意思:
其一,将来我们肯定会登上火星,但是这个过程不会很愉快,甚至它有可能成为困扰我们的一个问题,而且长时间挥之不去;其二,在我们的国家里,需要被关注的弱势群体也确实应该被一再提及,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的城市;其三,我们和美国的关系,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我预言再没有什么比猜测我们用什么样的眼光去注意它更值得激动人心的了。不久前美国受灾严重,我们的媒体和大众口诛笔伐,但是我们应该走什么的道路,又应该持什么的心态,是不能遵循洪水留下的轨迹的。

2009-01-15

考研月记

三月盘点

开学一个多月了。今天趁着放短假,对这刚刚逝去的一个月做个盘点。

有人把考研的生活比喻成“猪狗不如”的生活,从我的切身感受说,不无道理——但那要看从哪一方面——若是从生活质量上看,却也贴切:每天做题到凌晨是常有的事,军校早上照例6:00起床,简单活动一下弄醒自己,然后背单词到7:00;吃早饭,去教室,在8:00上课前看几个长难句,每个课间再看几个长难句(视情况而定,若在课堂上遇到问题需要解决则优先解决专业问题,因为我还不想为了考研而全盘放弃专业课的学习);11:40下课回到寝室再把早上背的单词温故知新一遍,大概在12:30开午饭,回来后再把单词温故知新一遍(呃,这个,我天生记性差……)

通常到了中午的这个时候,精神上会有种一万米跑到三千的感觉,简而言之,就是撑不住了,索性把自己撂倒床上开始午休,然而午休时间往往不会超过半个小时,谁让这是军校呢,到两点就得统统起来去教室上自习……否则没有好果子吃,若非如此,恐怕我会一觉不醒的(熟悉我的都知道我原来有多嗜睡……其实现在也没多大改善,每个中午我都会在半小时里做大量的并且混乱的梦,感觉仿佛过了n天,被集合哨拽起来一看才二十来分钟,有种被生吞活剥的痛苦……)

下午14:30到17:30啃专业课——学校研招网上推荐了n本教材及辅导,我费老了劲搞到一本奥本海姆的S&S,拿到手里一看,两眼一跌——比我们所学的那本至少厚了一公分,加之老外编教材喜欢另辟蹊径,本来我已经搞明白的原理常常被老人家这么左绕右绕就绕进去了……而那本与试题密切相关的“例题详解”我去了不下30家书店询问,4、5所大学的图书馆搜索,网上在当当、卓越甚至亚马逊上找——都是“缺货”……这还只是其中一门课,另外还有两门分别要在初始跟复试中考,每门都是一场——用阮晔前辈的话说——“不是你搞死它就是它搞死你”的硬仗。

吃晚饭前再把单词“温故知新”一遍(汗,就这样我还是常常记不住……),晚饭后去打水的路上戴上耳机来一段Metallic——刺激刺激大脑皮层;回来后通常从19:30开始,去队里的小自习室坐定,死磕数学,我得说,这个过程很痛苦,我发现尽管大一大二时很重视数学,可由于底子不够扎实,本质的东西没有学得很透,现在复习起来仍常常找不到解题的感觉。

如此到了21:30左右,其他同学纷纷从教室回来了,走廊中往往鸡鸣狗叫很是热闹,此番氛围不适学习,于是我换上短装——跑步去也,子雄同志信奉“身体是革他人命的本钱”,我虽没他那么强悍,可也以亲身实践证明了每天跑个两三千米(Tip:如何比较“快乐”地跑完3000米?——答案是:没可能。当然你可以试试我的法子——用音乐麻痹你的“疲劳神经”:Metallic、Rammstein均可,甚至LP的某些强节奏也能产生类似效果,什么,你不听金属?这个这个,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试试贝多芬的《命运》哈- -III)是一笔很超值的买卖,如此坚持数月,你就可以在周围百分之七十的同学都被纷纷流感侵袭咳嗽不止的时候,仍旧保持上呼吸道的健康:)

跑回来后刷牙洗脸一番,振作精神,开始“夜战”,主攻目标——英语阅读。这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坚持二字,英语虽然不会像现代那样把你搞得焦头烂额,但也是很考验一个人的定力的。就这样奋战到盘点开头的那个时间,这一天算是告一段落了。人是有意识的,这时候在下的意识大概只剩下四成,其中三成用来驱动四肢移动到寝室,余下的一成用来爬到床上拉开被子——然后瞬间入睡。

以上描述,为本月典型一天的流水账,按照传统,我做了一定夸张。但事实也算八九不离十。如此看来,这种生活简直就是灭绝人性的,应该属于富士康劳工事件的对比案例并加以批判~

但我还可以有另一种解释:这样紧迫的生活,在我的精神力尚可支持的条件下,算不算把一天延长了?我在主观感受跟过去毫无二致的情况下,完成了过去至少需要一天半才能完成的事情,这算不算提高了生活的效率?

其实,我的主观感受是不可能不发生变化的,但要看往哪一方向变,我列了4个问题以定位思维活动的边界,限于时间,不再做额外铺陈,直接列出本月的结果:

1、你够理性么?马马虎虎

2、你够执着么?还算可以

3、你够独立么?做的还好

4、你的理想呢?并未忘记

明天清明(其实已经到了)俗语有云:清明前后,种瓜种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我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四月盘点

四月转瞬即逝。
我是说——事情总是不那么尽人如意。
这个月的原定计划几乎没有一项完成的——现代本来准备要把第一遍通览完的,却还剩下两章;数理统计则一点也没进展;单词本计划在这个月将首遍搞定的,结果截止到昨天为止还剩下一千五百多个……这还是乐观估计,现实点的话,之前背的那些如今也应该忘掉不少了……专业课么……咳咳,从清明节后就原地踏步了¥%¥—·%¥
(LP:What I've done?!)
说起来,这个月各种辅导班接踵而至,我似乎都在忙于应付我报的两个辅导班的数本讲义和作业……而且,20天前,不知出于何种动机(或许与太阳耀斑有关^ ^),我报了个郑大的数学辅导班——关键问题是,我报的是郑大新区的- -III有必要说明一下,我们学校处于市区,而郑大新区位于空气清新的高新开发区,换句话说——巨偏远的市郊,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每周上课的那三天,我都至少要花两个半小时在路上……而那辆万恶的68路公交车每次都翩翩来迟,负载满满一车的乘客,你上还是不上?——不上则将生命将继续耗在无望地等公交上,上则注定要痛苦地站立1个多小时而且人多的时候“站立”大概要改为“独立”……
值得庆幸的是,郑大的那几位老师都很敬业,不像外面的辅导班常常敷衍而过,前文说的数学复习进度迟缓,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的老师讲得比较慢(同时也比较细致),权衡再三,我决定还是跟着老师的进度走吧——尽管这样一来,原计划就被打乱了不少。
专业课停滞不前的原因说来可笑——三月中旬的时候,连续有n个人(n>2)向我建议将信号与系统的另一本教材作为优先复习用书——如此一来,我似乎应该再去买一本书,这样我手头仅信号的教材就有三本之多,真是值得击掌相庆的事情啊——于是我就暂时将这门课放下了——你知道,人都是有惰性的……当一件事情超出某个人类的理解能力过多时,出于本性,他大概会选择相对来说更容易实现的任务:)
当然,这些都是借口了,根本原因还是自己有些浮躁了——这个致命伤曾让我在高考中折戟沉沙,如今旧伤复发,我可敢刮骨疗伤?
我想答案是要靠接下来这一个月的行动来给出的。
上周发生了件小事让我小有感触——一个多月前我曾在一个名为共享考研的论坛注册了个ID,当时没想要长期来这个论坛,就随手输入了个密码,然后将密码有效期设为一个月,后来不成想在这个论坛上发现了不少有价值的东东,也发了些帖子。

上周突然登录不了了——我才想起密码有效期过了,可横竖就是想不起来当时随手输入的是什么了,我试了五次,都不对,再试,系统提示错误次数过多。第二天再试,绞尽脑汁,将我曾用过的n个密码选出较常用的五个输入,仍错。

五一小长假回家,第一天,又试了五个次常用的,仍错。第二天,再试五个次次常用的,仍错。第三天,马上就该回校了,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哪个密码有可能被用上,碰运气地输入了个——错;不甘心又试了个——错;祈祷一番小心翼翼再输一个——错;恼羞成怒地拍进个——还是错!我彻底绝望了,只剩最后一个机会,我觉得这个论坛我是不可能再次登录了,看看表,动身的时候到了,我准备关掉网页,转念一想,反正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索性再试一次,了了这档子事——我胡乱地那么按了一通,回车——你猜怎么着?进去了!!我当时就两眼一跌,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脑子里只剩下那句烂大街的广告词了——“Imposible is nothing”
最后,按照常规,自我质疑一下^ ^
1、你够高效么? 不够,很不够。
2、你够自制么? 不够,还欠点。
3、你够执着么? 做得还行。
4、你的理想呢? 仍未忘记。
今天是五四青年节,我想我们不应该忘记近一百年前以及从那时到现在每一个时代那些风华正茂、满腔激情的年轻人身上那些闪光的东西。在任何时候,那都是最宝贵的财富。在你还没有被磨得圆滑,或渐渐忘记自初要吃掉一块天空的豪言壮语的时候,让自己的目光变得更锋锐些吧。

五月盘点

五月多事。

依然记得28天前的那个中午,阵阵晃动将寝室内安睡的人的惊醒,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大叫着“地震了”冲出楼去,我则有些迟疑,惊讶于河南这种平原地带缘何会出现地震。

一个小时后,友人发来短信告诉了我震中的位置。

我立刻呆住——如果身在千里之外的郑州亦能感受到如此清晰的震感,那么不幸的事发地将是怎样的一幅惨烈画面?

……

今天是灾难过后整整四个星期,我想对于我们这些只能通过电视镜头来了解事态的一步步发展的人来说,无论说些什么都像是在无病呻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么说或许有些冷酷,但当这种末日般的灾难降临人世时,每个人都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命运的无情以及生命的脆弱——且慢,除此之外,我们还看到了生命的顽强与不屈,那不是灾难可以轻易摧毁与抹杀的。

多说无益。再次为离去的人们祈祷,愿你们走好;再次为每个活着的人祝福,生命珍贵,且珍惜吧。

关于复习的进度,我想没什么好说的——该完成的都完成了,却没了预想中的成就感与喜悦,我不知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学习的惯性”。我一向是个懒散而缺乏克制的人,如果考研的历程让我拥有了某种以前不曾有过的对待学习的态度,那么我将非常欣慰;或许也存在另一种解释——这个月我对待人生的态度兴许发生了某种转变,之前悬于空中的那些尘埃渐渐落定,我想我部分明白了什么才是有价值的东西。

昨天莫名其妙地突然发烧(顺带说一句,由于我一直都很注意锻炼,之前已经连续九个月生猛鲜活,我本希望将这个记录延长到一年的……),无法,只好回家休息。路上经过我的高中,门前人头攒动,猛然记起今日高考——想到当年自己就是在这里折戟沉沙,唏嘘不已。希望我的学弟学妹们发挥正常,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这次就到这吧,有太多东西压在胸中,却不知如何说出——或许是因为烧得头脑发晕削弱了表达能力,或许是因为在某些情况下,文字真的显得单薄。

在此引用Limit在《果岭的彼端》中一段文字作为收尾吧:

世界本来就无常,可我们总得活下去,还得鼓足勇气。生活本来就没有意义,我们活着只是为了不断赋予它各种各样的意义。如果稍微有点幸福可言,我们可以说自己慢慢逡巡,慢慢流浪,慢慢自省,慢慢的雕刻着时光,就在远处,是那么曲线优美,恣意醉人的果岭——还好,我们总是在走,总是可以前瞻,可以回头,至于未来有什么在等,谁又知道呢?

最后,作为惯例所要回答自己几个问题:

这个月你活得有价值么?

我承认现在的我还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回答,但我想我有勇气点点头。

你的理想呢? 并未忘记。

六月盘点

如果说六月最让我感到遗憾的事是什么,那就是——LHC的启动日期又推迟了。

听起来真不可思议,我居然对这个跟我貌似毫无关系的玩意如此关注。

究其原因,大概是LHC有可能——仅仅是有可能——回答我们一些问题,而我总是对答案感兴趣。

我有过说过么?我最大的心愿——去一次太空。

更确切些——太空旅行平民化。

我想没有什么能有效地解决这个问题——除了科技的持续指数式增长——尤其是基础科学。没有基础学科的发展,去谈什么工业大发展根本是空中楼阁。

尽管有许多研究黑洞的科学家警告说如此前所未有的能量冲击有可能会催生出一个小型黑洞,继而把地球吞掉。果真如此的话,LHC启动的那天就是名副其实的末日了。

可……得了吧,我们早就经历了数次类似的群体危机,只不过没这次这么华丽罢了(前提是我们果真强到了达到如此疯狂的能级……)——而且,恕我直言——我敢说所有搞理论物理的眼睛都盯着这一天呢,还有什么能比了解上帝的法则更有诱惑力呢?

好吧,还有27天——让我们静静等待所有组件降到绝对温度1.9。

要么审判日,要么万圣节。

嗯,天马行空了半天,该说说现实点的东东了——六月,最主要的活动,除了复习数学,就是末考了。

这学期一下上了六门专业课,其中四门属于那种绝对不能挂科的——不然就没学位证了。这课程怎么看怎么像计算机专业的:从纯硬件描述语言VHDL——到底层的汇编(单片机)——再到高层的C(数据结构)——然后是面向对象的C++ ——外加一门巨厚无比的网络技术……我真服了那位编课表的- -III

不过,这么着虽然有些过载,但却也有些好处,我们可以随时进行一下纵向对比,找找高层与底层的异同(看怎么对比了,比不好就比的一团混乱了……),比如,VHDL是诸多内容就跟C很相似(但有些却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另有一门我们电子专业的科技英语——很好的一门课,内容也很到位——问题就在于老师不够专业——一些基本电学知识都拎不清,只好跟我们聊红烧肉之类的东东……哎—自学吧~

然后说说末考。

三年了,有些东西实在是不吐不快。

我不知道别的学校是怎样的,我也不好意思也懒得去打听这方面的东西——真心希望其他学校没有这种现象,或者至少不要这么过分。

我指的是作弊。

这已经是一种风气。

是的——作·弊·在·我·们·学·校·已·经·是·一·种·风·气。

从老师们的考前透题,到学校复印店的当年原题卷,到考场上的小抄满天飞。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或者至少收敛些、至少为自己保留些身为一个大学生的自尊?

当我亲眼看见一个专业课比我还优秀的同学拿着小抄毫无顾虑地步入考场,我彻底无语了——你就那么看不起自己?

那些透题的所谓“为人师表”者,你既然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没有信心,何不趁早转行玩彩票去?

话不再多说。六次末考,我经历了从大一来时的惊愕、到大二的愤怒、到现在的只想啐一句:Fuck that,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军校?!哼

或许有些言重——三年中我也遇到不少很尽职尽责的老师,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名字。在这里,我为刚才的粗口道歉。

但,正如我前面所说,我们学校的整体氛围的确不是很好——我是指在教学上,学校会把一切表面的东西做的极其漂亮,领导们关心一切能带来“视觉效果”的东西—— 一切,除了你大脑中的真知。

折回头再来看看高中时的自己——整个就一烂人——对什么事都玩世不恭、干什么事都分不清轻重缓急;还常常自以为是,目中无人……

可就算如此,我也从来不会去玩虚的,更不自己涮了自己后还好像占了什么便宜似的沾沾自喜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对我来说,“大学”这个概念仍旧是个陌生而充满诱惑的概念,没错,我从没把这里当作是我的大学,我从入学的那一刻就只是把这里当作高中的延续,一个稍显特殊的用军事化纪律鞭笞自己的训练营——容不得自己懈怠。

我要上大学,要去真正的大学瞧瞧——让那些冠冕堂皇、美丽而虚伪的理由见鬼去吧,我若是个登山者,那么动机只有一个——去更高的山峰!

一周前的今天,是我22岁生日。回想自己这22年来的生活,发现大多数镜头都不是清晰的,清晰的就那么几幅画面,其中有一个场景还原的最好——我忍着腿部肌肉的酸痛呲牙咧嘴地冲过终点线,旁边的有人为我喝彩,然后朋友跑上前来,架住已经精疲力竭的我,然后递来一瓶乐百氏——猛灌一口,真甜啊~ ——那是我在初二时的长跑越野赛上破天荒的跑进了年级前六,冲过终点线那一刻的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想,年轻人应该是强势的——这种强势不是目空一切,妄自尊大;而是一种包容的强势,你随时都准备接受挑战,而且有勇气和决心去摆平眼前的一切;同时你又是谦逊而内敛的,你敞开胸怀准备接纳一切上品,因为你明白这世上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你要走的路还有很长——任何时候,都要把自己当个人看待。

我做到了吗? 恐怕还差得很远。

你有这个决心么? 我想我有。

正如我始终未曾忘记我的理想。

七月盘点

七月有点颓。

原因无他——每年的暑假似乎都是这样,比起去年的整个夏天泡在实验室里,今年暑假的前两周简直是虚度光阴。

所以,家里果然不是是个读书复习的理想之所——家的氛围就是偏于慵懒的。

还好,随后我就“明智”地迁徙到老妈的实验室了——周围各种装满化学试剂的瓶瓶罐罐在日光灯管下透射出无可言状的颜色;最妙的到了晚上,因为暑假,整个试验区到了晚上一片静谧,整栋实验楼大概除了看门的老大爷外就我一个人类吧(汗),这个环境,没有电视,没有YouTube,没有杂志;除了发呆,就剩看书了。

所以我这人还是缺乏克制,除非把身边的各种诱惑都拿走(当然不幸的是……后来我发现这里居然可以上网- -III)

一周后,数学开课,然后生活节奏立刻加快,我发现之前自以为复习的还凑合的数学距离要求还差得忒远——每天消化完白天所听的内容,就差不多第二天了。

微积分复习的遍数最多,可掌握得也最不够扎实;现代还好,资本将知识点能穿起来了;概率还没找到足够的感觉,不过应该比高数好对付。

其他没什么好说的了,理工科就是这样——你不会,那是因为你作的还不够。

英语……一直没顾上看

专业……咳咳,也没顾上看;但走运的是,居然偶然地搞到了我需要的几乎所有的专业课资料;接下来就是尽全力去啃它们了

好了,今天时间真是不凑巧,就先到这吧——洒家看开幕式去也~~

Many WorldsOne Dream

八月盘点

明天开学。

我的意思是——暑假就这么结束了。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总是在最后期限到来时,我才意识到竟那么多时间被挥霍掉了?

纵观整个暑假,我似乎都是在惶惶中度过,每天似乎都很忙,但返回头来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每一时刻似乎都是在思量下一时刻应该干什么,而这一时刻却毫无所为;注意力无法集中,跑神严重;同时脑袋里会冒出无数莫名其妙的想法,这些想法互相纠缠,让人无法完成一道简单的线性变换;与此同时,许多令人发指的兴趣横空出世,比如,我居然在一段时期内疯狂地迷上了B-Box,最终发现自己的共鸣腔根本不是那块料;而后又无可救药地迷上了跑酷——这个至少对锻炼体魄有好处;幸好,幸好,我对国际象棋的兴趣没有一发而不可收拾;哦,还有,天杀的我居然“偶然”地找到了ComicStudio的完整版本,于是在整整半周时间内,我几乎试遍了其中的所有网点纸……

我还看了积攒的两本兰迪斯的长篇;

还有基努的新片+史密斯的新片+龌龊斯基的新片+Pixar的新片;

还有奥运火炬传递、奥运开幕、闭幕式、奥运几乎全部径赛程+篮球赛程;

还有不下两位数的各色论坛……

What I‘ve done?

好吧我也可以说我上了14天的数学强化班+7天半的政治强化班;两本习题集;完成了一本英语阅读;单词也过了第二遍;李胖子的经年不变的的哲学也听了三遍(汗);专业课找到了所有的资料并且开始着手复习……

把这些列出来本应使我空落的心稍稍踏实一些。可惜并没有。

主要原因,我想——它们并未成为主体,至少在两个月中的大部分时间里。

我不是在考研么?我不是在全力备战么?它们怎么会不是主体呢?!

我写这些每月盘点的初衷之一,就是迫使自己对每一阶段有个坦白的认识——不管这一阶段过得是精彩绝伦还是巨烂无比。

事实上,但就时间支出上,暑期复习毫无疑问占去了主体;但就专注程度上,复习可以称得上巨烂无比。

表现之一是缺乏计划性,或者可以说缺乏可行的计划——早在暑假前我就雄心勃勃地制订了堪称华丽的暑期复习计划,结果呢,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庞杂时间表像水草一样把我现实中复习的轮桨紧紧缠绕住,前进不能、后退不得,瞻前顾后、顾此失彼;这样的计划,不要也罢!

教训:让教条主义见鬼去吧(是的,之所以作出如此不符合本人性格的荒唐计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轻信了他人的所谓“经验”)我实际需要的是一个简洁、可行的计划;而这个计划不能也不会是他人提供给我的,好自为之。

表现之二是对辅导班期望过高。前前后后我上了三周多的辅导班,占了整个暑假的三分之一时间还多。效果如何呢?我承认数学还是有不小的进步的——然而这些提高多数是在课下我自己通过做题所谓“悟”出来的(当然我不能否认老师对很多考点的点拨也很有助益);

说到政治,我就要好好反思一下了,因为之前我对其的期望值太高——谁让我天生对政治这俩字厌恶的——我把政治通关的宝全都押到了辅导班上,然而一开课我才发现,这哪是讲课啊,完全就是一目十行地读考点么,尤其是那个“邓三”,速度快的话一分钟居然能讲过去5页!而且讲的全是些让人头大的政策条款,听到后来我完全崩溃了!恰逢当时正值奥运,我每天回来后感到身心俱疲,索性什么书也不翻了,打开电视看各个奥运赛事。七天半下来后,套用韩寒的话说就是——“辅导班上了等于没上,但没上绝不等于上了。”

教训: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赌注押到一把牌上。事实证明,对于复习这件事,“复习”这个字眼本身就道出了最根本的方法——反复习之——后来我终于能搞明白政经里那些让人抓瞎的各种经济关系,靠的不是老师的一次点拨,而是反复三次——用的是从网上下载的往年录音。再说英语,我完全靠自己复习,单词+阅读+新题型+翻译,比较有节奏,感觉不错。

当然,时政这块是不能用往年的了,可今年我上的这个辅导班的时政老师——给我的感觉——整个就一愤青,针砭当局,语言辛辣,颇令人欣赏——可这除了让人更加怀疑考研政治的存在必要性之外,再无他用。书上的时政内容则完全是陈词滥调,与现实脱节严重,所以时政到底该如何准备,还是个有待保留的问题。

还有其他一些问题,但这次只拣最凸出的分析,其余暂时放下。

“先做最紧要的,再做最重要的。剩下的要么是无关紧要可以忽略的,要么是你需要再次将其划为紧要和重要的。”

最后,按照惯例,我该回答自己几个问题:

你可曾依理性行事? 我很想回答“是”,但那是不理性的表现。

你可曾坚持不懈,充满斗志? 混乱的计划削弱了我的冲劲,在不短的时间内我几乎裹足未前

你的新计划是否准备好? 是

你的理想呢? 或许有一些黯淡,但我会拼尽全力擦亮它!

九月盘点

九月过的充实而匆忙。

这是实际意义上的大学最后一学期。

我们也从住了三年的夏暑冬寒的古旧营房搬进了传说中的“毕业楼”——我们都以为这下总算可以缓解200多号人共用一间水房的窘境,无奈住进来才发现,每天早上“毕业楼”只有一楼有水——于是目前的状况基本上是300多号人共用一间水房……好吧关于如何洗脸刷牙的问题我就不作过多阐述了,不管怎样,现在住的地方比原先离食堂又近了五十多米,好歹算个补偿。

事实上我一天在宿舍呆的时间顶多也就八小时,除去睡觉的和排队洗脸的,我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教室或自习室度过——系领导真知灼见,意识到前苏联援建的破旧营房除了小强们几乎没有生物愿意在里面睡觉于是当机立断将其改造为自习室——没错就是我们原来住了三年的那栋危房——这倒也不坏,至少现在上自习方便得很,下楼步行五十米即到;而且待看书乏了之时,四下打量一番摆满了桌椅的寝室,想到自己当年就睡在某张桌子所占据的地方,居然有种故地重游的亲切之感。

上面的权当是对新学年到来的某种以小见大的期待,下面进入正题。暑假结束前我曾对自己的假期生活作了直截了当的批判,并发誓在以后的复习之路上引以为鉴,不再重蹈覆辙——我希望自己没有食言,而且,至少在提高效率这方面,我做到了。这个月除了将暑假遗留的大量未完成计划逐个完成外(英语还未完成,这说明就算你全力以赴,可能还是会有些预期目标不能实现)还另搞定了一本数学单项题集。

关于专业课,这个月总算把张明有、吕幼新的那本《信号与系统分析》拿下(这本书从暑假就开始看了,汗)说实话,关于电子科大自己编的这本教材,我很失望——每一章都有错误,有些甚至是原理性的错误,小错误就更多了,是因为这本书的使用面太小么?但已经不是第一版了呀,怎么会仍有这么多错呢?这让我对电子科大引以为豪的治学严谨产生了一丝怀疑。当然,这与我自己的惰性也有关系,毕竟招生简介上指定了两本教材,另一本就是大名鼎鼎的奥本海姆的S&S——这是一本很多国家都广泛使用的经典教材,当初我在权衡了命题人的因素外,是否也不自觉地参考了下两本书的厚度呢?那简直是一定的。 专业试题我也在第一轮复习后做了一遍,基本上有一半题现在还无法解出,但是我发现题出的并不偏,而且重点还是在基础理论方面,只是有些技巧性的处理我还未能掌握,熟练程度还远远不够——这就是看做的练习够不够多了,之前专业课我一直没动,做起题来自然会感到吃力——但我想随着接下来我把复习重心转移到专业课上,解题能力一定会大幅提高的。

关于数学,我就着实有些郁闷了,四科考试里,数学我是起步最早、花功夫最多的——同时也是进展最为缓慢的。我就不明白了,是天生缺乏数学思维么?还是像那句永远正确的话所说的,“做的还不够”?——或许吧,但我已经尽了全力,去做尽可能多的数学题,我知道我的速度不够快,但就算慢,在时间的积累下也应该不比别人做的少,我总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数学上吧。 或许,是总结没做好,在做题的过程中,我总是满足于解题,而真正分析题的工作却很少去做,很有可能这就是数学不见起色的原因。但问题是,自己分析一道题,去搞清它要考什么,怎么考,给你设了哪些陷阱,还有可能有哪些变形,远比去解这道题花时间得多,这样一来,题量的问题就又来了。我想如何平衡这一对矛盾,是接下来这三个月数学能否成功突围的关键。

关于英语和政治。我想对于这两门,我在这一个月内除了按部就班地复习,并没有做什么更有创见的工作——当然对于这种文科科目,按部就班往往也是最好方法。英语从开学来直接转入真题阶段,接下来就是把近十年真题吃透,把每一篇阅读吃透,若能做到的话,我想明年的考研英语也不在话下了。 政治——这个从上中学以来就最为反感的东西居然号称是考研能否过关的关键——想想吧,中国到底有多少有志青年被“政治”一棒拍死在考研路上!可既然立志要拿下考研,我就得和政治死磕到底了。

9月除了复习,生活里也应该有些别的东西。LHC在多次跳票后的最终启动与神七的太空行走不得不提。这是一个科技在各方面进展神速的年代,当然,这不一定是件好事,但从我个人出发,我很乐意看到这一切的发生,从某种意义上讲,我的性格倾向于大刘《朝闻道》笔下的那帮家伙,是的,着迷于真实而纯粹的东西,尽管会付出不可预知的代价,但总比去听那些假惺惺的布道要强。比起我们的祖先,我们有什么不一样?更高的道德水平么?显然不是;更大的艺术成就?也未必;更丰富的物质享受?或许,但那只是表象,本质上还是科学的发展才使得二十世纪与十二世纪如此的大相径庭。 科学带来的新思维、新观点,可以影响世界的经济结构、可以改变人们的道德模式;一个人可以拒绝接受这种改变,但他拒绝不了这种巨大的影响(在当今世界,一个缺乏科学素养的人,在面对这种冲突时,将会非常被动)。我们生活在中国航天事业的黄金年代,我们都是见证人,单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是幸运的一代。我们可以继续抱怨这抱怨那,但诚实点说,这个科技昌明的时代已经为丰富我们的大脑提供了可观的思想财富,所以在批判这个时代的同时,也别忘了对完成了这一切积累的无数人类说声谢谢。

九月就写到这吧,这段时间是个承前启后的关键点,之前的所有复习之路统当一页,暂且翻过,最后的成功与否,全系接下来这三个月间每一天的用心、用功。在每一个不管是外因还是内因有可能使你动摇的时间,都要坚定信念,勇往直前!

你还记得你发过的誓言么?

“是的,关于责任与梦想,我从未忘记。”

十月盘点

难得凑个一号是周末,正好来回顾一下刚刚过去的十月。

昨天中午去最后确认了一下报名信息——然后一切疑问都没有了,原先的种种不确定也都尘埃落定——剩下的就是直奔目标,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吧。

最近也遇到不少以前的老同学,问起来,居然都说在备战考研,看来所谓考研退烧说颇值得怀疑;同时在自觉压力有增无减时亦感到能再次与老友们同场竞技,也颇为振奋——我一向是个缺乏耐性之人,在对这事儿上能如此始终保持热情倒也实属不易了~

来总结一下复习进程。

数学。我不得不说,已经尽全力了——可还是没有完成计划。本来决定十月搞定第二轮系统复习加部分真题演练的,结果只搞定了高数跟概率……好吧,最迟下周,the deadline.

然后就转入模拟卷——二李的400题,老早就买了一直放着。据说挺难,但愿到考前我能过两遍,呼~

专业课进展明显,数电一周前搞定(没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对付),然后信号进入第二阶段—— 一周下来,痛苦不堪,往往是盯题许久,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再对答案,七窍流血——没辙,有些题出的就是这么变态……不过还好虽说题目过分了点,但解综合题的能力多少有些提高(我怎么觉得说这话这么没有底气呢……),嗯,十一月,再接再厉,无论如何得拿下信号!

英语还算稳定,依然真题。阅读正确率稳中有升,可喜可贺。翻译水准仍无起色,亦需反省。写作么……咳咳,尚在不确定当中,视临场发挥而定……好吧这个月要形成自己的写作套路,不能再走位飘忽了。

政治——每日睡前一小时的必修课,一方面用来催眠(其实不用);一方面先记下,然后在深度睡眠中慢慢消化(据说是这样)——既然清醒的我是如此的反感这个玩意,那就让潜意识去对付它好了,阿门~

上个月无意测了一下1500,发现居然比假前快了近10秒,看来这几个月始终如一的坚持锻炼成效不菲啊——吼吼~考完研,老子要重归板坛,你们等着吧~

另外,秉承暑假说过的那句话,“冲凉不止,生命不息”,在天气转凉的十月,我好歹也算坚持下来了,希望能延续到十一月底。其实,冲完凉后,身子是暖和的,而且思绪清晰,精神矍铄,感觉一流~哈哈,不忽悠,不信者可作一尝试^ ^

不再罗嗦了,多说无益,需要做什么已经很清楚。

那就去做吧。

十一月盘点

随着凛冽的北风裹着又一个冬季的准时到来,这如长跑般的漫漫复习之路终于响起了末圈的铃声。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一定是对的,不然我怎么会觉得从来没有哪个月像十一月这样飞驰而过丝毫不给你留下喘息的机会呢?我努力把一天当成一天半甚至两天来过,可每到一周结束时,我总会惊讶于时间那无情的流逝速度——有人说这叫考前焦虑症——好吧,我已经为了一场考试郁闷了三年半,三年自省、三年教训,在这个关键时刻,任何非理性的因素都别想左右我的意志!

可是走到这一步,发现之前的不少策略的确存在思路上的误区,不过已没有惋惜的功夫了,接下来这一个月中,必须将复习的重点转移到政治和专业课上—— 政治是最有可能导致满盘皆输的棋子(仅对我而言);专业课则具有最大的提升空间。

另一个关键就是数学——我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但却始终不能将之系统地把握和运用;二李的十套模拟卷已经完成九套,但却与之前的预计目标相去甚远,况且还不全是在三小时内完成的……这种状态要是拿到考场上,那后果恐怕就只剩一个——“重在参与”了。

英语相较其他三门而言是我最不担心的一门,十年真题已经梳理了两遍,大体掌握了其出题路数,最后一个月仅需加强写作和保持语感应该就够了;腾出的时间可以均给其他三门——现在时间真的给人一种压迫感,大家一致认为,每天睡四个小时可以称作“不足”、五个小时则“正常”、六个小时叫“嗜睡”、七个小时就是“罪过”。

这就是一个考研人的真实状态,真的很像长跑中的极点时刻——你的视线开始变窄,但目标却变得极其清晰,清醒时的每一分钟都在提醒自己,坚持。 面对疲倦,不能有丝毫的妥协倾向,就像物理模型中处在不稳定平衡态的那个球,任何干扰平衡的因素都会引发不可逆的多米诺效应。不能再有踌躇和犹豫。我能做到吗?必须。

很欣赏李宁的新口号——放下一切,现在就新生。

我不能放下一切,但我想在这最后的冲刺里,心头上的那种种包袱应该卸下了,不过是一场考试;而这个过程所给予我的已很是丰厚。

那么,就让冲锋的号角吹响吧,

向着理想与希望!

腊月盘点

前天忙了一天,搬东西、送同学,大家互相笑着祝福一路顺风、明年再见,但谁都知道下学期只不过是在不算漫长的四年时光的结尾处匆匆圈一个句号而已,能在一起的日子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

看着宿舍一点点变得空荡,我的心里好像也被不知什么东西抽空一样,怅然、失落,混合着离别的伤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体内蔓延——大学生活,就此告一段落。

这两天把所有的书好好归整了一下,也顺便规整规整散乱的思绪。

这是记载考研心路历程的最后一篇,我似乎应该缅怀一下过去,追忆一下考研这一年来的峥嵘岁月。我似乎应该热血沸腾,或志得意满,或怒发冲冠,或至少也该仰天长啸那么一下,以象征性地抒发这三百多天被压抑的情感。

没有。

将最后一科的考卷装入袋子,贴上密封条,签上姓名、考号,整个过程仿佛完成某个仪式似的。我抬起头来打量四周,整个考场的人似乎都很平静,大家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有几张空着的桌子,桌面反射着夕阳的余晖;当监考员宣布核查无误可以离开考场时,居然没有出现前几场那种一哄而散的场面,大家都自然排好队,依次从讲台上取回自己的包,离开,显得那么彬彬有礼。

每一个坚持到最后的人,都会从心底互相尊重。

这48个小时非凡的心灵体验,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想,对于高考,我是过于草率了,而对于考研,我给予的期望太大以至于这件事本身已变得如此沉重,那两天内心的极度焦灼曾使我数次从梦中惊醒——我们唯一的恐惧便是恐惧本身,所言非虚,我就是被自己打倒的——无论是最后一周突然降临的重感冒,还是考前的胃痉挛,我都采取了一切手段把它们压了下去,保证了两天内的良好身体状态,所以这根本不会对我构成真正的威胁;真正的威胁来自信念的动摇,来自考完英语后的自我怀疑,来自对投入产出为何如此不成比例的下意识的彷徨。

任何败局,都是自己落子不力造成的。我没有理由去埋怨任何人,更没有权利去找个什么借口为自己开脱。

败就是败,从头再来。

我永远不会消沉,永远不会甘于平庸,永远不会停下追逐梦想的脚步。

我希望能认识我自己,我希望完成这道证明题。

冬冬哥,感谢你去年这个时候给我以鼓励;鹏哥,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和不断的鼓舞;还有科大的那位学长,我至今都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但如果没有你一开始为我拨开迷雾,我不会那么早进入复习状态,谢谢你;

汤老师,谢谢您一直为我鼓气,还有作为前辈,您将始终是我的榜样;

才权兄,没有你的热情推荐,我不会那么果断地决定考成都,还有,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一年来的鼓励,谢谢;

文静同学,谢谢你一直热心地帮我留意科大的动态;还有你在汶川地震时的乐观和勇敢也给我带来了莫大的鼓舞;

琥兄、尧兄、刘兄,还有子雄兄,我的好哥们,没有你们持续的支持,我不可能始终保持高昂的斗志,拥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深感荣幸;

凯子、永明、田狼、刘明、还有磊子——兄弟之间无需言谢,可我必须说,对于你们热情洋溢的鼓励,我依然心怀感激;

徐军、小朱,考研路上,你们俩始终是我最坚定的战友,我们一同在黎明时分挣扎着从睡梦中爬起,一同在繁星满天的深夜一身疲态地踱回宿舍,自习室内,每天最后离开的,总是我们仨。小朱,你总说佩服我那旺盛的精力——我哪有那么强,没有你们这一同为了梦想而全力以赴的诤友,我怎么可能坚持到最后?

点滴同学,一直以为你才是那种需要安慰和开导的人,没想到你也那么善解人意,谢谢你在平安夜的鼓励,让我不再踌躇不前;

还有丁斌、一统、小寇、卫涛、利盈、王拓,大家因同一个目标聚在一起,考研之路也因有大家而显得不那么枯燥,这几个月也因此有了些温馨的回忆;

老三班的所有弟兄,你们是我最可信赖的后盾,无论何时,你们总是慷慨地施以援手,我想,这就是军校特有的“战友情”吧,谢谢你们,我们永远是好兄弟;

还有老爸、老妈,感谢你们一直以来都没有限定我应该如何不应该如何应该成为谁不应该成为谁,一直让我在各种选择前独立地作出决定,让我至今仍可以保有一颗自由而好奇的心;感谢你们一直容忍着我的叛逆和年少轻狂,让我在碰壁之后学会反思,在汪洋恣肆之后学会收敛心性;感谢你们一直给予我的无私而厚重的爱,谢谢你们;我从来不曾说出这四个字,但——我爱你们。

还有很多曾帮助过我的人,熟稔的、陌生的、甚至素未谋面的。我知道,你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不可能看到这篇文字,但我不会让自己忘记这些。我明白,没有你们,我走不到今天,请接受我最真诚的谢意吧!

2008年,不管对谁,都是不平凡的一年;而这一年对我更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段经历,这段历程,我将铭记一生。

站在09年的起点上,前方的一切都还是未知。

但我不会就此裹足不前,是的,我会稍事修正,养精蓄锐。

很快,我会再次踏上征程。

最后,用一句用烂了的桥段来结束最后一次盘点吧——

2008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