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疯了般的鼓点我那可爱的肾上腺素又喷薄而出就好像跑了三十八万公里后一头载到柔软的海绵垫上一般——疲惫、温暖、幸福仿佛一切不愉快都烟消云散只剩下美好而且触手可及的朝阳。 下一秒钟咆哮如期到来,天堂般的震动让我的每一个DNA端粒都兴奋不已纷纷揭竿而起以百分之三百的激情加载着自己生命的能量,每个白细胞都变得躁动不安因为所有的红血球都沸腾了正争先恐后地涌向我的脑壳,这样的纯粹简直可以媲美末日的狂欢那么就让一切都沉默吧让一切都燃烧吧让一切都升上天堂吧。
2007-11-19
城市之光
某个城市的某个街区的某个小巷的某栋公寓楼里的某个诗人或者流浪歌手或者崩溃的作家或者自闭的天才或者什么都不是的一凡人,某声叹息某个手势某种情愫某种视线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法表达的感觉,某些你未曾注意到却无时无刻不在你身边脚旁头顶心中徘徊的存在。你可以把他们定义作“生活中的虚空间”但也可以选择持久性的无视因为你不愿而且没人强迫你,但这一切的存在都不会消失正如他们自生最根本的属性一般没人能撼动它。
2007-10-07
云台游记
现在在回家的车上写这篇游记,同车的是六个和我同届的大学生。车有些颠簸,所以写下的字很不工整,但回想这两天来的云台之旅,内心真是感慨良多,可谓不抒不快。
从头至尾的路线是:红石峡——潭瀑峡——老潭沟——猕猴谷——茱萸峰——凤凰岭——万善寺。
说实话,去云台之前,我并未想到此山竟如此瑰丽雄奇(大概对于那些走马观花的普通游客来说确是如此吧),为了露营,我是有备而来的——提前至少一个月做准备——训练体能,选购装备,补充相关知识……仅仅是为了能独自在山中过一夜。
云台不愧为世界级的地质公园,区内有山、有水、有峡、有潭、有瀑布,有数不清的水涧,有鬼斧神工般的千仞之壁。各种地貌展现出自然的伟力,让人不能不为之感叹。
第一站的红石峡可以用“奇”来形容。人在壁中行,水在壁旁流。蜿蜒的栈道依附在暗红色的岩壁上,最窄处仅容一人通过。但时值“十一”,游客超多,栈道上挤满了人,这样的结果就是我的前进速度在最慢时连三分钟都走不了一步——前后都是人,左边是岩壁,右边是水涧,真是进退维谷,扫了不少游峡的兴致。
第二站的潭瀑峡——传说与唐王有着什么渊源的地方,先不管是否如此,这个峡谷确是应了云台山“三步一泉、五步一瀑、十步一潭”说法,整个行程都有流水声在耳边相伴,云台的水,仿佛从各个角落中涌出,,汩汩地汇成溪水畅流而下。走到最深处,可以看到一汪三面立壁,中间开阔的潭水,由于未到雨季,潭水的来源只是很细的几道水帘,可以想象雨季时瀑水从天而降的场景是何等的壮观。
谁知第三站的老潭沟立刻就让我的假设成为了现实,老潭沟又称泉瀑峡,传说是一个私降天露的龙王被贬下凡间的栖身之地。此峡区的景颇多,但和最终的那个“云台天瀑”比起来,统统都是可以忽略的,落差314米——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大概只有亲眼所见的人才能体会的到——还是如前所述,现在并非雨季,如若真到了雨季,那这番景象又该呈现出怎样的一种场面,大概不是“壮观”所可以形容的,也许只有李白的那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可以用上吧。
本来准备把帐篷扎到大瀑布脚下,体会一下在这种非凡的环境下睡觉是个什么感觉,但当帐篷撑起来时,却有人过来告诉我这是落石区……无奈,只好把帐篷挪了个离山体远些的地方。
帐篷支起来很容易,但夜晚却没有那么好过。首先是经验不足出入时没把帐门密封好,睡前居然发现帐篷里进了个蜘蛛,着实吓了一跳(后来第二天早上我才发现由于天色昏暗我选错了营地,周围的灌木丛上挂满了蛛网,全都是些肥肥的绿色蜘蛛,还好只爬进来了一只,不然就有的受了……)然后就是在清晨下了场小雨,而正当我正担心该怎么开始一天的旅行时,雨停了。后来我发现天气预报上并没有这场雨的记录——大概是山间湿气太重而凝结的雾雨吧。余下的一切都好,夜间四周此起彼伏的蛐蛐叫声,和着不远处潺潺的水声,让人可以忘却市间的一切喧闹,沉沉地睡去。
次日7点,我收拾好了行囊,来到了此行的第四站——猕猴谷。猕猴谷内景色与潭瀑峡有异曲同工之妙。谷地的最深处有一拔地而起的巨岩,人们在这之上修筑了观景平台,站在平台之上,谷内一切景致尽收眼底,让人不禁赞叹造物的神奇。
出谷的栈道上,终于见到了猕猴谷的主角——猕猴。它们三五成群地坐在长于岩壁之上的树木,嬉戏打闹,似乎都见惯了游人,竟也不惊不跑,有只肥壮的猴子还颇为胆大地跳过来向游客要吃的,却把游客们吓得却步不前。
出了猕猴谷,我快步赶往子房湖,准备乘车前往云台最负盛名的——茱萸峰。
云台之所以能成为首批世界地质公园,大概缘于其区内景观的多元化:论丽秀奇异——有红石峡一线天;论幽深壮阔——有老潭沟云台天瀑;论灵动精巧——有潭瀑峡猕猴谷;论雄浑险峻——则有茱萸峰及人迹罕至的凤凰岭至万善寺的那4495级下山天梯(这是后话)。
坐在上茱萸峰的游览车上,我的头皮却不住发麻——这里的盘山路一律是四十度仰角向上延伸,每一个转弯都超过100°,半米外即是峭壁,连个护栏也没有,有些胆小的乘客双手紧紧地扣住座椅,已经说不出话来。再看那司机,却是一副谈笑风生、悠然自得的样子!
车停稳后,我们便来到了茱萸峰的脚下。车子走了半个多小时,剩下的登峰之路要靠脚走了。到这里,我才发现山上与山下的风景迥然不同,山下那以水及峡谷的为主的景观在这里找不到一丝痕迹,甚至在这里连虫鸣鸟叫的声音也听起来好远。
开始登山了,山路只有一条,虽说不算窄,但却陡的厉害,上面的人仿佛是踩着下面的人的脑袋上去的。山里的手机信号不是很好那是一定的,但是却没有想到会如此诡异——常常是转过一个弯,就一格信号也没有了,后又翻上一个小峰,信号又突然恢复了。就这样一路曲折地走来,终于看到了“距茱萸峰顶还有583级台阶的指示牌”,呵呵,目标近在眼前了。
可等来到这583级台阶下,我立刻傻了眼,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天梯啊——立在我眼前的,是一道倾角达到45°最陡处甚至超过60°的石阶,人们得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而且有恐高症的人绝对不能往下看,不然心脏会停止跳动的——实在太陡了!
攀爬的细节我没怎么记住,只记得最终来到封顶时,连我自己都惊讶是怎么背着一个几十斤重的背包爬上来的。
峰顶有一座道观(真是不可思议),此处的景色让每一个挣扎着爬上来的人都觉得不虚此行——“一览众山小”,没错,这句话放在这最合适。云台山虽然绝对海拔只有一千三百多米,但其突出一个“险”字。山与山之间直接就是万丈深渊,没有任何连系,每座山都仿佛被一把巨斧劈过一般,壁立千仞,山间云雾缭绕,让置身其中的渺小的人类脑中,只剩下了“极致”二字。
从茱萸峰顶下来,一条小路把我引向了与茱萸峰相遥而望的山峰。一路盘绕走来,我便来到了云台最具历史积蕴的地方——重阳阁,重阳阁就坐落在这个被称为凤凰岭的山峰顶端,四层,并不高,但相传正是在这里,王摩羯写下了那他首千古绝唱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插茱萸少一人。
这首诗太过著名了以至于云台山的主峰也因此得名“茱萸峰”,相传此地亦是“竹林七贤”隐遁之所,也不知是真是假。
从重阳阁下来,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条是原路返回茱萸峰脚下,另一条是走山道一路向下去万善寺——也就是最后一个我没到过的景点。我的想法是,既然来了,就干脆一个不留全部看完,也算善始善终。然而由于未可知的原因,我竟然把指示牌上标注的距离——3300米——给忽略了,必须说明的是,这是山道。我当时也没好好想想,既然坐车上来也要半个多小时,那么走下去呢?
事实是,我当时连想都没想,左手拿着德芙巧克力,右手举着DV,自信满满地就走下去了。
走了约摸四十来分钟,我感觉有些不对,往上看,一串石阶曲曲折折地通向我来的方向;往下看,还是这串石阶,绕来绕去不知降到何方;左边是80多度的陡坡,掉下去估计会挂的很难看;右边是高不可攀且笔直、湿滑,长满苔藓的岩壁;最让人犯怵的就是——我走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这还是“十一黄金周”么,要不就是我走错道了?不对,我一路走来并未见有什么岔道,方向应该不错。那么好吧,继续前进。
一路上,我算是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山道。有的折绕的那么诡异让人怀疑这是否只有猴子才能通过;有的地方两块巨岩往中间这么一夹——便只剩下半米宽不到的路了,于是我只好卸下背包,侧着身子过;有的地方陡直得比茱萸峰上那583级天梯更甚,而且远远不止583级,让人一眼往下,血压立刻升高。有些路段旁边就是悬崖峭壁,山间湿气重,石阶之上往往有一层露水,纵然然我穿的鞋子比较防滑,胸腔里悬着的那颗心却始终落不下来。据说云台地区蛇类颇为丰富,可彼时的我早已顾不得那些,只要自己别一脚蹬空掉下去就阿弥陀佛了。
不过我想,也正是这种“险”,才造就了云台的奇景。一路走来,云雾在身边游走,各种古老的树枝藤蔓从脚下、从头顶的山体中蔓延过来,让人感觉仿佛置身异境,有了种孑然于世外的错觉。我走一段,歇一会,啃块牛肉,喝口水,倒一捧葡萄干,再加一块巧克力,然后起身继续走,一路上时不时地拿出DV拍一阵,倒也很是惬意。
两小时后,终于在我牛肉也啃完了,DV也没电了,两条腿也酸痛得不得了之时,远远地望见了一排寺院——万善寺。
我从山路上走了下了,一个景区的工作人员看我的眼神颇为奇特,我笑着问他怎么了,他说,这山路已经封了,你背着个大背包是咋走下来哩?我一看,果然,前方拉了一条警戒线已经禁止游客通过了。我嘿嘿一笑说上面还没来得及封呢。接着我便看到了一个牌子,一个箭头指向我走来的地方,上写——距茱萸峰4495级台阶。
在看到那个牌子之后,我便彻底向体力投降了——不过好在我已经把所有能看的地方都走到了,可以算是不虚此行。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搭车回停车场,正在我琢磨着是回焦作还是去修武县坐车回郑之时,居然遇到一群和我一样准备返郑的大学生,他们包了辆面包车,于是我也撞大运似的搭着他们的车回来了——后来在车上一聊,发现他们居然都是我爸的学生,真是让人不可不感叹这世界的奇妙——又平添了一分不平常的色彩。
END
2007-09-16
今夏盘点
这个暑假,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参加了一次大学生电子设计竞赛,或者也可以说,真正体验了一会大学生本应该有的生活,大学生该怎么过,在这之前我并没有个明确的概念,只是上课再加上一些社团活动就是么?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学生认为大学生活是安逸或一成不变的呢?不可否认,这的确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在校大学生的生活状态,特别是在我们的大学扩招一年更胜一年时。但作为一个大学生,真的该这么过完四年么?或许不该。
大学生最应具有的品质,应该是独立思考——这种在应试教育中被磨的差不多的品性。所以说,独立思考的能力是养成的而不是既有的。
其次便是自学能力,其实自学能力也是独立思考的另一种表现。大学课程往往科目多而课时少,只靠听课是远远不够的,加上有些虽然学校不讲但专业必需的课程,那时必须靠自学习得的。
另外便是创造力,这个名词乍看上去充满偶然性,事实上,没有真才实学那也是不可能的。王选曾说过,我的灵感从何而来,干活呗。
所以,大学生活绝不应该是平淡而安逸的,多变、积极、奋斗,应该是一个真正的大学生每一天的基本元素。每一个大学生都应该充满个性,都应该与众不同,但他们的精神状态应该是一致的,最起码,不该颓废。
好吧,空谈了这么多大话,不如好好盘点一下自己的生活。看看自己这两个月来经历了什么,值不值,或者说,收获了什么。
我们的住处,如果你上的也是军校的话,那你就会知道这样的寝室意味着什么
Multisim,完全自学的一款电子仿真软件,从图纸到模型的第二步
我的同学,貌似被难题卡住,无颜示人了
今夏郑州雨水不断,加之学校排水设施陈旧,所以常常能见到一片泽国景象
雨过天晴的时候总是让人心情舒畅
第一块板子,做成之后照的,当初满心激动,没想到最后用了一周时间也没调通
这是电源,看上去很紧凑,其实用起来很不方便
在实验室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吓人的东西
第一块板失败之后,我们重又打起精神焊第二块板,则次我们吸取教训,分块完成,并逐一测试,排除问题,最终成功
这是A/D转换板,如图中所示,修改的地方不少
这是前置放大,一块工作不稳定到诡异的板
要在开学,这条路上会到处都是人
我们通用板的测试平台,看上去颇为混乱
伟福仿真器,值钱的家伙
测试D/A程序,有点让人眼花缭乱
竞赛期间时间实在太紧,这是唯一的一张赛期间景象,是在比赛第二天凌晨三点左右照的,几乎没人睡觉
我们的作品,看上去很单薄,却饱含汗水与思考
两个月加四天三夜,就这么画上句号了
这篇总结性的文章本该在一周前完成,可我想安静下来让时间有些沉淀会更好些。
今天上午,我去参加了一个考研咨询会,那阵势俨然就是两年前的高招咨询会的翻版,我就想:现在大家都怎么了,大学都怎么了,人走到这一步,往往会变得比较彷徨,我彷徨了好几年,至今也不能说完全找到了个什么好的答案,但是我相信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概率不会撒谎,同样的,实力也不会撒谎,在没有确实找到所谓的人生目标以前,努力充实自己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几年前,我选择多想少说,现在,我选择多干少说。
【END】
2007-07-05
完美涅磐
投给《幻想1+1》被退了的,不过这篇文章的确不适合发表呵呵(不过我自己倒是蛮热衷这类题材的)。
完美涅磐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祂想。
我终究还是妥协了。他想。
他躺下去,躺在那张“床”上。在那么一瞬间,他有些踌躇,毕竟孤独抗争了这么长时间,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他一向自诩为完美主义者——这样的结局,他有些不甘。
数百个闪着光泽的电极已从“床”底部蠕动而出,缓缓伸向他的头颅……
在面对这样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时,祂亦不禁微微触动了一下。于是神经网络轻轻一颤,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祂“回忆”起了那些往事。
早在上个纪元,人类的发展就已经饱和。
很多人会认为这不可能,但它的确发生了。人太喜欢以自己为中心,浪漫地想像人类的历史会亘古长久地延续下去,然而人类并不是神,有那么多顽强的物种生生夭折,为什么认定人类会长久地存在下去?
没有这个道理。
宇宙就像个赌场,处处充满了随机。人类不过是个交了好运的新手,顺利地走过了几亿年的时间,现在到了运气用尽的时候了。
已经无法想像当时的情形了。
一切饱和。生产、文化、经济(这个概念已经模糊)、知识……物质的、精神的,一切的一切——饱和。
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千人一孔、万人一面。从另一方面说,事物发展到极致,就是又重新回到起点。在这里,人人是圣贤,同时人人是白痴。世界仿佛是一台万能的机器,因为万能,所有的挑战都不再是挑战,所有的目标都失去了意义;因为万能,这个世界不能再向前发展一步,只好麻木地静止着。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人类文明发展的顶峰,是一个毫不夸张可以用“最”来形容的社会。
然而,另一个更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这就是末日。
祂思绪至此,出现了一次大的波动,一种可以被称为“惋惜”的情绪略略蔓延开来。不过旋即又平静了。
在某一时刻,几乎所有人几乎同时提出了“合并”——全体人类的思维合而为一,形成一个独一无二意识共生体——祂。
这是一种人类从未体验过的生命形式,人们希望以此改变现状,从而创造出另一种可能的未来。这个提案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所有人——除了他。
严格说来,他算是个古人。在世界还没有进入饱和期时,他采取特殊技术让自己冬眠了,他没有留下唤醒条件,也就是说,他不准备醒来,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冬眠期无限延长。
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而世间的一切让他感到事与愿违,他感到厌倦,他选择了逃避。
然而“合并”需要全人类的参与,因为这是所有个体的共同意志,不允许抛下一人。人们觉得已经到了那个“迫不得已”时候,于是唤醒了他。
可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他拒绝“合并”。
他说他宁可死掉也不会同意把自己的思维与那些迂腐的大脑牵扯到一起。这在饱和期的人们听来是不可理喻的,当然,“死掉”是个隐语,发展到如今的人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死”的。但他说什么也不肯“合并”的态度多少让祂感到无奈,祂说服不了他,也不能动用强制手段——在饱和期的词典里是不存在“强制”二字的。然而这是所有人共同提出的,自然所有人均自愿“合并”——所有人——除了他。
“合并”早已有条不紊地展开了。每个人都来到最近的节点,躺在“床”上,上传思维。尔后躯体自动销毁。每一节点处的思维组成一张小网,无数张小网又联成一张大网,这张无比宏大的大的意识网,就是祂。随着进度的推进,祂也在不断完善。
他目睹了“合并”到全过程,感到深深的无奈与无助,他为全人类感到悲哀,也为自己。
这之后的一段时期里,他曾与祂有过几次接触。不可否认,祂是个完美得令人惊叹的造物。祂的思维快到一切思考过程仅在飞秒间完成;祂的知识广博到可以被称为“终极”的水平;祂的领域辽阔到只要是三维空间内的点,祂瞬间可至。从某种意义上说,祂全知、全能。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若有,也不过如此了。
纵然这样,他也并没有被唤起哪怕一丝“合并”的欲望,他从心底厌恶祂,他竭力避开祂,他还找到了一台冬眠机,重新让自己进入冬了眠。
对于祂,却一直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祂已经“全知全能”,剩下最重要的目标就是“纳入他”,“合并”不能遗漏下任何一个人类。祂一次次地在他冬眠后将他唤醒,祂不能让他睡去。可一切努力似乎都是徒劳的。
但令祂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他居然主动提出加入共生体!
祂感到很是意外,在意外之余,又有些小小的疑惑。不过站在祂的立场上看来,这是最明智的选择,于是祂欣然同意。
祂止住了思考,注意到密密麻麻的电极已经布满他脑壳上的每一寸空间,造型颇有些滑稽。祂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鸿篇巨制的最后一个句号圈上了。
其实,祂也是个完美主义者。
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心如止水,耐心地等待那个时刻的来临。
毫无征兆地,一丝带着点淡黄色的柔光从地下迸出,接着,周围的一切都迅速浸润进这片祥和的霞光,仿佛天国一般,万事万物都透射出神圣的光芒。
他觉得自己正在飞升,越来越轻……
“欢迎回家。”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感到自己就要融化了。
“……谢谢”他最后说,带着一点嘲弄而又无奈的语调。
猛然间,祂感到一丝异常!有什么暗色的东西正从他体内飘出,周围的空间慢慢被这黑暗吞没。祂想阻止,然而一切手段都挡不住黑暗的蔓延;祂想逃走,却发现这黑暗已将祂团团围住!
祂忽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恐惧。
祂不知道,在这之前漫长的时间里,他穷尽了毕生的智慧,在头脑中埋下了一粒“种子”,一粒会在“合适”的时刻发芽的“种子”。他并没有把握,甚至完全不相信自己会成功,因为祂太强大。可他还是做了,他背水一战。
他成功了。
最完美的也往往是最脆弱的。
在最后一刹那,祂的思维消失殆尽,只剩下疑惑——为他、为自己、也为这个世界。
然后,祂湮灭了。
银河在上,它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它知道,人类文明到此为止了。有那么一瞬间,它稍稍触动了一下。
这说明不了什么。
它已经感到疲倦。
【END】
医生的诀别
(一)
像一切平凡的开场一样,故事起自一个陌生而突兀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丹尼尔外科诊所。”一个电子合成的女声。
“是丹尼尔的诊所吗……请叫丹尼尔医生接电话。”一个模糊的男声。
“稍等。”
“喂,我是丹尼尔。”一个语调沉稳的声音接道。
“医生,我——呃,受了点外伤,不能去诊所了,您可否出一趟外诊?”
“您没有家人或者朋友可以送您过来吗?”
“很抱歉,我就一个人。务必请您过来一趟,我可以付您双份的费用,这样可以吗?地址是……”
丹尼尔医生放下电话,稍稍有些奇怪,但他没有多想,带上必备的家什就出门了。
丹尼尔的诊所是一家外科诊所,重点经营的业务是肢体的改造与维护,纯粹是个技术活。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如今这个躯体改造盛行的年代,类似的诊所简直遍及大街小巷,一般的诊所只能进行普通的改造或移植,高级点的像丹尼尔的诊所还可以提供器官定制服务。
丹尼尔走在灯光摇曳的街上,不时地给一些或面目呆滞或手舞足蹈的人让开路,他一直无法使自己同情这些瘾君子,人的身体可以藉由手术变强,思想却任由其腐烂。但他又能说什么呢?在这个社会里吸毒是不违法的,甚至连城市上空处处闪烁着的全息广告牌上,也正滚动播放着各类名目繁多的致幻剂的广告,唯一的共同之处是广告的结尾都会出现一个大大的花体S,那是泛洋公司的标志。
丹尼尔连上公共网,进入了新闻频道,信号不是很好,主播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脖子一样,这套公共网系统是泛洋的通讯公司在数十年前建立的,当时是为了博取民众的好感,之后就再也没有维护过。
公共网里永远只有三件事:幸福安逸的人民;十恶不赦的抵抗组织;以及——无处不在的泛洋。
最终丹尼尔在贫民区的一间出租公寓里找到了他的病人。
“嗨,艾伦。”那个削瘦的人躺在一张破旧的弹簧床上,抬起右手朝他无力地摆了摆。在手臂的下方随意地摆着一把枪,枪身油腻不堪,显得比这张床还要年代久远,但懂枪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上等货色。一张薄薄的不知什么质地的毯子盖着身子,左腿膝关节以下部位塌陷着。那人的头侧包裹着脏兮兮的纱布,渗出片片黑褐色的血迹,唯一露出的一只眼睛,嘲讽似的盯着他。像是刚刚忍受了巨大的痛苦,那人的嘴角抽搐了一阵,然后接着问到,“你该不会时间太久,忘了你原来的名字了吧?”
丹尼尔医生站了好一会没说话,然后,他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呢?肯。”
“啊,谢谢你还记着我的名字。”被称为肯的家伙像突然间来了精神似的,咧嘴笑了起来,“你的变化可真彻底啊,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那么,我们来看一下伤势吧。”丹尼尔俯下身,准备掀去毯子。
肯突然捉住他的手,问道:“艾伦,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因为你受伤了,而我是一名医生。”
“见你的鬼去吧,艾伦!我就算是消化不良也不会找你这个庸医的,更何况我伤得这么重!”
“对,我当然不会去理会你的消化不良了,我是外科医生。”
“艾伦!你个混蛋,你要是再给我打哈哈,我就——”肯突然挺直了身子,脸绷得紧紧的,似乎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你就一枪崩了我?”丹尼尔一边说着,一边有条不紊地取出各类小型诊疗仪器,开始了检查。他把枪拿起来轻轻地放到床头的矮脚柜上,看了看仪器上的示数,“可你恐怕连拿起枪的力气也没有了吧?”
初步的抢救后,肯恢复了平静。
“艾伦,你真的忘记了我们曾经的理想了吗?”肯望着天花板,眼里满是失落。
“你瞧,你也用到了‘曾经’这个词。我们谁都没有忘记它,只是再不愿提起了。”丹尼尔站起身来,“我还需要些器材药物,得回诊所一趟。”
肯偏了偏脑袋,说道:“你知道吗,组织已经瓦解了。艾伦,你要是不想惹麻烦的话,还是别管我了,留着我自生自灭比较好。”
“你还是安静地休息会儿比较好。”丹尼尔叹口气,“我会回来的。”
(二)
走在返回诊所的路上,丹尼尔不住地思量,曾经的理想……哼哼,我都多长时间没听过“理想”这个词了?丹尼尔苦笑着摇了摇头,陷入了回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在被称作“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微机械技术的催动下,新的世界格局渐渐确立,数个跨国集团依靠垄断手段,大发了一笔横财,其影响力也越来越大。这些经济实体在成为新法则的制定者后,迅速崛起了。相反,在它们的影响下,国家的作用日渐式微,某些地区尤其是发达地区的国家甚至到了名存实亡的地步。
当然,这些庞然大物之间也不乏争夺、噬咬,最终,有的分崩离析,有的越来越庞大,形成了如今的鼎立之势。
在美洲大陆上,这个庞然大物是个名为泛洋的跨国公司。它的触角几乎遍及各个领域,尤在制造业及生物技术方面见长。在民用纳米技术早已不是商业机密的今天,泛洋居然可以更进一步,不断开发出更先进的微机械技术,足以见其实力的雄厚。
但民众的不满情绪却日渐高涨:当泛洋实质上控制住了这块大陆时,它便抛去了伪善的面具,开始了独裁式的统治。人民的生活质量不但未达到宣传的水平,事实上,还要更差一些。
更有甚者,有证据表明泛洋的生物公司居然暗中以人体为实验对象开发新药!一石激起千层浪,数百个反抗泛洋的地下组织相继成立。肯和艾伦即是其中一个名为“震源”的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的宗旨是动用一切手段深入泛洋内部,调查情报,揭示真相;必要时也会进行武力对话。组织的中坚力量都是一些冲劲十足的年轻人,肯、艾伦和一名女性成员凯茜为一个三人小组,干过不少在反抗组织里小有名气的事件,被称为“震源”的“三叉戟”,其中肯负责后方支援,艾伦是行动的中心,负责潜入及取样,凯茜则负责掩护艾伦。
丹尼尔的思绪突然断了,每当他回忆往事,触及凯茜这个名字时,思维总会戛然而止。
一抬头,诊所到了。
(三)
时间已是午夜,街上显得很冷清,匆匆走过几个行人,又很快消失在街角。丹尼尔远远地看见公寓楼的门廊,把两个医疗箱交到一只手上,然后拉起了大衣的兜帽,迈开大步走了过去。
突然,噗一声轻响,丹尼尔脖颈一紧,下意识般向右闪避。
下一瞬间,一枚弹丸贴着脸颊呼啸而过,洞穿了他的兜帽。
该死!丹尼尔忙翻身躲进路旁的小巷,顾不上多想,褪下大衣,里面赫然挂着一个包裹——在这个动荡不安的社会里,最好把那些武器管制条例之类的东西忘掉,因为除了自己,没人会是你的救世主。
十秒钟后,丹尼尔用包裹内的东西把自己武装了起来。
同一时间,他散布出去的10万单位的微机器人成功建立起一个以他为圆心,半径200米,高30米的柱状网络。通过眼底视神经成像插件,他清楚地看到了网络内敌人的方位。
很好,对方只有四人。
也就是说,泛洋的安全部门并未确定反抗者在哪里,只是派出搜查队进行调查,而这样的搜查队装备通常不是很尖端。
但即使这样,怕也会非常棘手,要速战速决。
丹尼尔飞身跃出小巷,朝着近处的两个目标各来了个三连发,然后丢掉枪在空中甩手换了把小口径动能武器,落地的一瞬间已将枪口对准了第三个目标,轻扣扳机。
远处传来尖利的呼啸声,那是高速动能弹与空气摩擦所发出的声音,与此同时,30米外两个黑影翻身倒地——头两个目标中弹身亡。图像上标出一个红叉,紧接着又标出两个。第四个目标却闪了一下,消失了。
糟糕,被入侵了!丹尼尔心下一惊,忙调出自检程序,很快找到问题:目标区域内自己的微机器人的信道被截断了,现在向他发送信息的是另一群微机器人!
搜查队的装备何时升级了?丹尼尔一边惊讶着一边找了个水泥墩作掩体躲了过去。情况很严峻,自己必须在所有的微机器人被入侵前结束战斗,不然就不妙了。
只有一搏了!丹尼尔改变了程序,把剩下的70%的微机器人全部调往目标区域。此举表面上看似乎加快了己方微机器人的损耗速度,实则是为了根据入侵的情况判断敌人的精确方位而出的一步险棋。肯经常嘲笑说这是赌徒的战术。
在坐标确定的一瞬间,丹尼尔也将瞄准具对准了那个方向,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两声枪响同时响起。
对方也知道了自己的方位。
丹尼尔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胸前很夸张地一震,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四)
爆炸,猛烈的爆炸,那摧山柝地般的声音似乎要把人的鼓膜冲破。
然后是噪音,接着通讯断了。
艾伦厌恶地皱了皱眉,一回头,正好看见月光下肯那张棱角分明的笑脸。
“怎么样,艾伦?”肯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够炫吧!”
“你玩过头了小子,不但敌人的厂房被炸毁了,连我们自己的机器哨兵也一起飞上天了。”艾伦虽然有些看不惯这个自傲的新搭档,但他不得不承认有这家伙协助,事情总会变得简单而快捷。
“那是因为你把它们布置得太靠近爆破区了艾伦,不是我的错。”肯一副冤大头的表情。
“好吧,算我的。”艾伦一摆手, “现在我去确认一下战果。”
“没必要吧,这种程度的爆炸,完全……”
“别低估了敌人。”艾伦拿起枪去掉保险,“原地待命,随时与我保持联络。”
渐渐接近目标区域,艾伦放慢了脚步,再一次散布出去的微机器人还未建立起有效网络,他不敢掉以轻心。
“艾伦,前面有情况!”肯像是被蜇了一般突然叫道。
不用他警告,艾伦也看到了,前方约四百米处一个黢黑的大家伙正在猛烈晃动。他将图像拉近,看到一个貌似火星车的东西躺在地上,正努力使自己翻过身来。
“那是泛洋的防卫机器人,虽然是旧型号,但我们没有反战车导弹之类的武器,还是不要招惹的好。”肯低声建议道。
“你这次炸得不彻底啊——马上准备ECM!(注)”艾伦刚对肯建立起的一丝好感又烟消云散了。
“探路者”总算翻过身来,它显然早已发现不远处这个不速之客,调转炮塔指向了艾伦。
接着弹幕如暴风般盖了过来!
艾伦自恃有强化的格斗型躯体,一路闪躲,险险避过第一波攻击。
“肯,ECM怎样了?”艾伦吼道。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不容艾伦喘息,第二波攻击又至。“探路者”似乎分析了他的行为模式——这一次的着弹点出奇得准确!
就在艾伦避无可避之时,突然“轰”地响起一声爆炸,然后攻击停止了。
艾伦惊魂未定地转过身,再看那个“探路者”已经变成了一堆冒着滚滚浓烟的烟废铁。在他面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红头发的女孩,肩上扛着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单兵导弹发射器,发射筒还在嘶嘶作响。
“我想要是再不开火的话,那家伙的弹雨可能会波及到我头上。”那女孩无奈地说道。
艾伦盯着女孩,惊讶无比:“是你救了我?”
“我听说要想进反抗组织得有点真本事,不知这当作见面礼如何?”女孩把发射器卸下来背到背上,笑问道。
“再好不过了!”艾伦这才回过神来,忙爽快地答道。
“艾伦,你怎样了?是谁发射的导弹?”肯那亢奋声音突然响起。
“肯,把你的ECM收起来吧。今天收获颇丰啊,咱们有新战友了。”艾伦喜形于色,又转过来问那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凯茜。”女孩露齿一笑。
丹尼尔猛地一惊,醒了过来。是回忆吗?那是第一次见她吧。他试图去抓住某些记忆的片段,然而往事却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了。
丹尼尔看了看时间,还好,并未昏迷多久,时间还来得及。低头一瞧,身前的水泥墩已经四分五裂,这才感到头部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居然都是血,看来是炸飞的碎片划伤的,幸好没打中要害。
第四个目标已经变成红叉。
从微机器人发回的数据看,入侵已经停止。
战斗结束了。
(五)
丹尼尔跌跌撞撞地走进公寓,看到肯还在床上躺着,他长出了一口气。
“艾伦,你挂彩了?”肯醒了过来,盯着丹尼尔。
“嗯,碰上泛洋的人了。”
“这么快!艾伦,听我说,你得赶快走,敌人的援兵很快就会到。现在的局势比你离开那时要严峻得多。”肯急切地说,“他们现在很强大。”
“我已经领教过了,”丹尼尔皱了皱眉,“他们一直很强大。不过我们还有时间,我不会放下你不管的。”
“你怎么救我?你能把我带回诊所吗?那儿已经被监视起来了!”肯急切地说。
“一定有办法的。我带来了一套便携循环机,我可以取下你的大脑,保存起来,我可以令你活过来的!借助纳米技术,这都不是问题。”
“别痴人说梦了,艾伦。”肯苦笑着说,“你救不活我的——腿部以下已经开始坏死了,血液也已被感染。我撑不了多久的。”
丹尼尔没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艾伦,你刚刚提到大脑,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肯转过头来,很慢地问道,“凯茜的头颅,是你取走的吧?”
丹尼尔的眼泪最终没能忍住。他痛苦地点了点头:“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组织吧……”
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夜晚,之前的行动一直很顺利。
他们潜入了泛洋的一个地区总部,在肯的引导下,艾伦和凯茜很快就拿到了计划中的资料,但在返回途中经过一个等级更高的区域时,艾伦要求进去查看一下。凯茜坚决反对,因为这并不在计划之内,但艾伦却很执拗,认定这里存在有价值的情报。后方的肯则认为查看一下也无妨,只要在预定时间内撤出就不会与原计划相冲突。
最终艾伦和凯茜进入了这个区域。前进没多远,他们与肯的通讯便突然中断了,这种情况以前也有发生,艾伦虽然心生疑惑,但仍决定继续深入。
他们发现这个区域的保安系统出乎意料地关闭着,二人很顺利来到中枢地带—— 一间庞大的机房。这里机器并不多,但都是些泛洋自主开发的尖端产品,艾伦注意到这间机房有两个出口,一个是他们来时的那条,另一个小些,估计是备用通道。与往常一样,凯茜守住了主出口,艾伦负责提取情报。
不知是因为这里的主机安全等级比较高,还是由于失去了肯的技术支援,入侵系统的进程居然变得异常缓慢,在对提取的信息进行分析后,艾伦明白了保安系统异常关闭的原因:系统正在进行组件升级,可能是由于系统冲突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保安系统连同通信信道都被屏蔽了。而升级随时都有可能结束,一旦结束,保安系统就会恢复正常,那时他们就会如瓮中之鳖一般,只有挨宰的份了!
或许可以走备用通道,但失去了肯的指引,怕也是凶多吉少。
艾伦一边焦急地等待着,一边在脑中迅速地盘算对策。他有些后悔——自己倒是无所谓生死,但不该把凯茜也带进来——虽然凯茜也和他一样从来都没惧怕过死亡,但这已超出了既定任务的范围,自己又有什么权利决定她的生命呢?
就在艾伦要下决心终止入侵时,一条新的情报被破译了出来,是一份会议记录的简要。艾伦草草瞄了一眼,接着大惊失色——与会的双方一方为泛洋的人,另一方居然是“震源”的几位高层首领!再看会议内容,赫然是组织内近几次的行动方案!
难道组织和泛洋是一伙的吗?上帝啊,难道我们一直都在被敌人摆布吗!
正当艾伦震惊不已之时,突然警报声大作,他们错过了最后的撤离时机。
凯茜那边已经交火了,巨大的爆炸声连同弹片飞过的嗖嗖声把艾伦拉回了现实。敌人的援兵不断压上来,击退一波,立刻就有更多的补上来,纵使凯茜再擅长阻击战,也渐渐招架不住了。艾伦急速分析了一下局势,决定孤注一掷从防卫力量相对薄弱的备用通道突围。
就在那时,他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一幕:一发榴弹落到了凯茜的左脚边,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像是要挡住什么。
然后榴弹爆炸了。
艾伦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般横冲直撞,左突右冲,怀里凯茜的气息却是如游丝般若有若无。由于伤口创面过大,匆匆喷上的医疗泡沫未能充分地填充,鲜血又重新渗了出来,染红了艾伦的前胸。而艾伦此刻已双眼通红,面目扭曲而狰狞,完全感觉不到凯茜的体温已经越来越低了。
终于当周围又安静下来,奇迹般地摆脱了追兵时,艾伦才发现,凯茜早已停止了呼吸。他颓然跪倒在地,抱着她的身体颤抖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艾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把凯茜轻轻放到地上,然后拿出了工具包……
“正如你们后来所推测的,凯茜的头颅是我取走的。”丹尼尔顿了一顿,“当时我突然想起的是一种尚处在实验阶段的手术。”
“以微机械技术为基础的‘组织蛋白修复术’吗?”肯若有所思地接道。
“没错,虽然当时我手头资料不多,但这是唯一可以救活凯茜的方法。”丹尼尔又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自己说过的话。
“原来如此,你从来都没有间断过对那个技术的研究啊——后来呢?”
“太迟了。脑部缺氧已经……”丹尼尔哽咽了,“怎么可能存在使死人复生的技术呢……我太天真了!”他像是完全被击垮了似的,手指轻轻颤栗,处在崩溃的边缘。
“换了是我也会这样做的。”肯想伸手拍拍丹尼尔的肩膀,手刚抬起一半又无力地放下了,“凯茜不仅是你的战友,还是你的恋人啊。”
“肯,你能想象我那时的心情吗?理想被践踏,信仰被玩弄,生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我他妈算什么东西!”丹尼尔痛苦地说道,“她走的时候一定很欣慰,一定会认为是为了崇高的追求而献身的。可,可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啊!”
“但你并没有完全放弃希望,”肯很慢地说,“第二年,我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三重加密邮件,那是你发出来的吧?”
“为什么认定是我?”丹尼尔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
“因为那封信的最后一道密码是我们‘三叉戟’的姓名组合,肯、艾伦、凯茜。”
“没想到你居然打开了。”丹尼尔苦笑道。
“你知道的,我是这方面的专家。而且,你是希望我打开它的,对吧?”肯接着说,“我可真是怀着很复杂的心情看完了那封信。是啊,包括‘震源’在内,大部分反抗组织都是泛洋一手建立的,为了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偷到的所谓情报,不过是人家早已安排好的。”
“既然你已知道这一切,为什么还要千辛万苦找到我听我再罗嗦一遍呢?”
“我不能确定。事情毕竟太出人意料了,我必须谨慎行事,把这一系列事件都串起来,才敢下定论。”肯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你现在确定了?你把自己弄得奄奄一息只是为了下个定论,肯?”丹尼尔的声音发颤,不知是愤怒,还是哀伤。
“有些事情你是预料不到的,我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这儿,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肯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听着,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艾伦,组织并未消亡——过去这数年间,我秘密联系了一伙信得过的兄弟,把实情告诉了他们,为了凝聚了更多的力量我们成立了一个新的地下组织,叫做‘明日阵线’。在条件成熟时,我们策划了一次铲除内奸的行动,那次行动还算成功,目标几乎全被击毙,但最后泛洋的援军赶来,我们寡不敌众,退守进南部山区地带,那里是组织的总部。艾伦,答应我,去那里找他们,他们需要你这样的人。”
丹尼尔仰起头长叹了一口气:“可我已经厌倦了。”
肯的声音几不可闻:“我曾跟你提起过,我的弟弟,因为智力超常,在七岁那年被泛洋带走做研究,至今杳无音信。可我没告诉你,不久以后,我的父母就在一起‘偶然’的事故中丧生了。也就是在同一时间,我加入了‘震源’。”
丹尼尔低下头来,盯着肯:“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到头来,你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肯也盯着丹尼尔,好一会没说话,然后他开口了:“你瞧,我马上就要死了。我想说的是,你的家人,你的战友,你所爱的一切都离你远去时,当你感到你的双手再也抓不到任何东西时,你通常有两种选择,一是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二是抛弃一切,从头开始。”他这次说的很清晰,很连贯,像是回光返照,“人生总是有一些值得你去追求的东西的。”
“可我已经没什么可抛弃了,我一无所有!”
“艾伦,我不是要求你去做什么,我是在恳求。别让我死的毫无意义。”肯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像是弥散在了空气里,“时间来不及了,艾伦,泛洋的人马上就要来了。快走……”
他终究没能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丹尼尔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取出一支注射器,将1万单位的微机械送入了肯的身体。
这个剂量足以在敌人到来之前把你完全分解掉,我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肯,你安息吧……
(六)
这个地区的人们再也没有看到丹尼尔的诊所开门,也都不知道丹尼尔医生去了哪里。那个夜晚似乎有人隐约听到几声枪响,但他们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一年又三个月后,南部山区,“明日阵线”地下掩体内一间接待室。
“你说你的接头人是谁?”问话的显得有些惊讶。
“肯。原‘震源’的‘三叉戟’组员之一。”一人答道。
“可他已经与总部失去联络15个月了,我们怎么才能确认呢?”
“肯不是失踪,是阵亡!他是在我的眼前死去的。你可以用任何方法验证我说的话,而我会告诉你,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此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吧,我们也的确正缺人手,先报上姓名。”
“丹尼尔,不,艾伦。”他抬起了眼睛,“我叫艾伦。”
【END】
07年3月9日
22:50
注:ECM——Electronic Counter Measure,电子对抗
2007-06-24
天幕坠落
前一段有人问我你看的第一篇科幻小说是谁写的,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那个人名,只是,那篇我记忆中的第一篇科幻的情节是如此的令人印象深刻以至于在我幼小的心灵上投下了不可名状的阴影——就是这篇大卫·赫尔的《天幕坠落》,很不可思议,在那种嘛事不懂的年纪,居然会被一篇看似悲剧的文章打动——如今看来,便有了种意味深长的错觉。
天幕坠落
(一)
妈妈病倒不久,爸爸就失业了。他常常呆在家里,开始还早早起床,不等我和姐姐米兰达上学就穿戴整齐,出门了。可是,过了不到一个月,他就变得不修边幅,睡懒觉了。我们下午放学回家,总是看见他只穿着裤衩,仰卧在起居室的睡椅上,满身黑红相间的彩纹,呈棋盘方格状,衬以苍白的皮肤,绚丽夺目。爸爸对他的文身感到自豪,可我和姐姐却看不顺眼。爸爸在我们这个年纪可棒极了,他说,简直不明白我们怎么变得这么少年老成。
“嘿,小家伙,”他招呼我们,“瞧一瞧这个。”
我们脱下帽子,在毛巾上擦掉脸上的油膏,走过去看个究竟。爸爸正在看电视7频道,这是“遮阳天幕计划”实况转播。只见镜头聚焦在一叶小舟上,在黑茫茫的天空背景下,小艇犹如一个银色的亮点,尾部仿若蜘蛛吐丝,喷出一丝双分子线。一和真空接触,双分子线立即扩展千倍,形成一张巨大的七彩薄膜,继而组成围绕地球的巨伞的一小部分,遮蔽世界免受太阳紫外线的辐射。“妙极了,”爸爸叫了起来,他一直是个科技迷,“瞧吧,孩子们,人们在创造历史。”
“另找时间看好吗,爸爸?”姐姐说。
我跟着姐姐走出起居室,来到妈妈的画室。妈妈正坐在电脑前,一只手握笔在荧光屏上轻轻地画来画去,另一只手在键盘上输入色彩与纹路,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画图像便跃然屏上。我们默默地观看她将图像移植在杂志上,她专门为这家杂志配画。最后,她注意到我俩了。也许是因为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开心相聚在一起,也就是说,在我们得知她病得有多严重前的最后一次幸福的相聚,所以,对当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她的头发透过睡帽,蓬松地围住脸,嫣然微笑,上嘴唇挂满了细小的汗珠。她伸出两臂,做出拥抱姿态,说:“抱一抱。”
随后,我们姐弟俩坐下来做功课。作业不做完不准出去玩,而且不到傍晚,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呆在家里。这还不行,我们出门前妈妈一定要我们戴上帽子、手套、太阳镜,并且在脸上涂满油膏。五分钟后,我们慌慌张张地跑过坚硬干燥的地面,躲躲闪闪地穿过荒芜的枯树林,来到公园里。我们的小伙伴们大都住在城市地下,因此,通常我们都是在西部中心花园侧第72号大街地铁站自动扶梯口同他们碰头。有时候,小伙伴们取笑我们住在地面,但姐姐几句话就把他们打哑了。
“爸爸说遮阳幕工程一完工,那时候人人都想回到地面上来,”她以12岁女孩子的自信心说得可坚决了,“毕竟,谁想住在又黑又旧的洞子里呢?”
“并不黑。”杰米恩说。
“反正,肯定是洞子。谁敢说不是?”
姐姐不容争辩,通常也没有人跟她争个输赢。很多时候她还是孩子王呢,带领大家捉迷藏,玩打仗游戏,跑遍公园废墟,直玩到黑夜来临,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回家。清晨,天不亮我们就要上学去,以避免晨光照射,而且上课前很久就到了学校,因为姐姐是义务交通员,负责将孩子们尽快地护送进装有百叶窗的教学大楼里。我真羡慕她那一身打扮:护臂铠甲、头盔、太阳镜,决心将来读六年级时自己也挣一套来神气神气。
那天下午,我们一踏进家门,就感觉到出了什么事情。电视关着,妈妈没有在画室作画,而是在厨房里与爸爸窃窃私语。我们总觉得情况不对头,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吃晚饭时,开始父母还同往常一样,向我们问这问那,递给我们豆腐、植物蛋白菜肴吃,可是,他们却没有胃口,很快就连样子也不装了,默默地坐在我们对面。大多数时间我都盯着自己的盘子,但还是忍不住瞧父母几眼,妈妈的眼圈发红,爸爸不住地眨眼睛,似乎想吃掉泪水。终于,姐姐打破了沉默。
“我想,咱们家对秘密是有规矩的。”她说。
最终还是爸爸回答了。“孩子们,有坏消息给你们,”他说,“你们还记得妈妈上周去医院检查吗?医生作了几项检验,今天上午电话告诉了我们结果。”
“妈妈得了流感吗?”我问。
妈妈笑了笑,握住我的手,说:“不是的,宝贝。恐怕我得了癌症。”
我们不必问妈妈癌症是啥病,她患的是哪种癌,因为自从我们到了可以独自出门的年龄以来,父母就一直训练我们防止这种疾病。姐姐说:
“可是您总是很小心的,妈妈。每次出门你都戴了帽子、太阳镜的。”
“这我知道,亲爱的,但你要知道,我们小时候哪里知道这些。我们不懂什么臭氧层枯竭,也不懂什么紫外线,也不懂如果不小心太阳光会有多么厉害。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在暑假期间好几次给太阳晒起水泡。太阳就这么毒辣。你们小时候要是给太阳晒凶了,长大后就可能得皮肤癌,假如你们的皮肤和我们一样白嫩,而且你们的遗传基因对皮肤癌缺乏免疫力,那就更容易得了。”
“妈妈会死吗?”我问。
这次她没有笑。“我也不知道,宝贝,”她说,“咱们得等着瞧。”
在以后几个星期里,我和姐姐才得知问题并不出在医疗技术,当时的医术几乎什么病都能治疗。通常,采用一种基因培育出来的病毒治疗,就足以在皮肤癌转移前,甚至在妈妈的病情开始扩散时治愈。即使这种治疗失效,用激光照射或动外科手术,一般也能治疗皮肤癌。不,问题出在钱上面,父母都没有享受医疗保险。妈妈一直是个自由撰稿人,全靠爸爸的医疗保险金治病。可是,爸爸丢了饭碗,同时也丢了医疗保险。
姐姐比我懂事得多。有时候深夜里,我听见她在上铺(我睡下铺)轻声哭泣,但当我一问她怎么啦,她总是气冲冲地要我闭嘴。我太年幼了,不大懂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只相信一切事情到头来都会好的,不明白妈妈一下子瘦得皮包骨头,这和她生病有什么联系。近来,爸爸大变了,老是喝得醉醺醺的,一醉就倒在睡椅上,呼呼大睡。有时候,我想叫醒爸爸,可是雷都打不醒他。
“别管他,”姐姐嘘一声,“他喝醉了。”
“爸爸没有醉,”我说,“他是睡着了。”
“不,他确实醉了。你知道他为啥丢掉工作的吗?”
“因为老板不喜欢他,他们吵过架。”
“不是,傻东西。我听过他和妈妈谈话,他是喝醉了酒上班才给开销的。酒把他害了,他再也找不到工作了。我们现在没有了医疗保险,全是他的过错。妈妈快要病死了,也是他的过错。”
到那时候,姐姐真的恨起爸爸来。她很少理睬爸爸,而且一开口,就数落他的文身多么丑,他的玩笑多么无聊,他失业后长得多么肥胖。姐姐主动照顾妈妈,给妈妈端茶递水喂药,呆在床边朗读妈妈喜爱的维多利亚小说给妈妈听,一读就是几个小时。她不让爸爸搭手,爸爸一插手帮忙,她就狠狠地瞪他几眼,他只好退到起居室里,整夜抽烟,看电视播放遮阳天幕建设工程的缓慢进展,有时候在凌晨我还发现他仍然呆在那里。
(二)
一天放学后,我呆在咖啡馆里,等姐姐完成义务交通员的职责。平时,别的孩子离开后我们就立即回家,但这次她却带我往另一个方向走。我跟在姐姐后面,沿着凉篷和楼房的悬吊部分来到商业区,那里街两面屋顶都搭有厚实的塑料板,我们再也不必躲避阳光,可以在人行道中心行走了。终于,我们来到东60号大街的一家商店,招牌上写着:“人体器官商店:收售器官。”
姐姐推开沉重的玻璃门,我们走进一个摆设零乱的地方,墙边立着一排排冰箱,冰箱的冰冷的金属表面上水珠晶莹,宛若散落的一粒粒小宝石。冰箱外壳透明,清晰可见里面装着各种肢体和神秘的器官,悬浮在保护液里。进门的正对面是一张服务台,后面坐着一位胖老头,生了一双多色的眼睛。他放下手中的报纸,说: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小姐?是买还是卖?”
连我都听出了老头在开玩笑,但姐姐却当真了。“也许要买也要卖。”她挺认真地说。说着,她就脱下卡克大衣,递给我,接着卷起袖子,手臂放在柜台上。“能卖多少钱?”她问道。
老头装着考虑她的要求,很在行地检查她的手、臂、手指、手掌、肘关节、肩膀,研究皮肤下面的骨头、经络,后又用微型超声波扫描器扫描。“很好,”老头最后说,“只是小了些。我们得放在液体缸里养一段时间,你要知道目前还不需要这么娇小的。”“说一说价吧。”老头稍停片刻,闭上蓝眼睛沉思一会儿,又凝视着棕色天花板。“2万2千美元,”他给价了,“我给你2万2千元现金,再不然我付2万7千元的信用卡。你不是提过想买些什么吗?”
“是的,”姐姐回答,“皮肤。”
“哦,是皮肤。皮肤可贵了,亲爱的。这些日子,人人都想要皮肤,是因为太阳的缘故,这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
“你是想要一、二码大的皮肤,还是全身的皮肤?”
“我想要够一个成人全身的皮肤。”
“哦,哦,成人全身的皮肤。是大个子还是小个子?”
“比我大,但大不了多少。这儿,这儿除外。”姐姐指着她的胸部和臀部比划。
“我明白了,你需要的是八号尺寸,小姐。这个尺码一般要卖13万5千元,不过,既然你有卖有买,我就优惠你,只收10万元。你觉得怎么样?这么划算的生意哪里去找?”
“是10万元吗?”姐姐重复道。
“这当然不包括手术费。通常,手术费另收4千元,我是指植皮。不过,截除手术免费。当然,信用卡也好,医疗保险金也好,我们都收。”
姐姐仍不相信。“我就是连手脚都卖给你,也不够买全张皮肤,是吗?”
“没错。我说过,这些日子皮肤紧缺,很难收购到。无论是谁,进来卖给我们一个手指,或一颗牙齿,或一只肾,几个小时后就走出去了,没事。皮肤可不同,就和心脏一样,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那么,我全身卖多少钱?”姐姐问道。
“目前的行情是10万5千元。”
“我简直搞不懂,”姐姐叫起来,“我如果卖出全部身体,你才只出10万5千元的价。可是,我只是买皮肤,就要花13万5千元,还外加4千元的手术费。太不公平了!”
“这是做生意,亲爱的,市场有市场的规则。规则又不是我制定的,我只是办事人员。”
姐姐的脸涨得通红,我还以为她会发火,或大哭一场。然而她镇定下来,平静地放下衣袖。“打扰您了。”她说着便从我手中接过卡克大衣,牵起我的手,我俩转身就走。
“等一下,小姐。”
我们回过头来。“什么事?”姐姐问道。
老头用手势示意我俩回到柜台去。他问:“你有亲人病得很重,是吗?”
“是妈妈。”姐姐哭起来了,我也跟着哭了。老头说:“她得了癌症,你们家却没有医疗保险,是这样的吗?”
姐姐点了点头:“医院不收妈妈。没有医疗保险不收,只是给她开了些治不了病的止痛药。妈妈会死的。”
“所以,你想帮助她。你真勇敢,不过,我不得不说实话,即使你出于对母亲的爱,愿意出卖你的全部身体,即使卖的钱足够买她需要的皮肤,也有问题。你多大年龄,亲爱的?12岁?13岁?哪怕是卖身体最微小的部分,卖一个小脚趾或一个小手指,你都至少得满18岁才行,这是法律。明白了吧,你真的是爱莫能助。有什么办法呢?我知道你不好受,不过慢慢你就会明白的。”
(三)
以后几个星期,妈妈已经病入膏盲了,成天昏睡,只是偶尔醒来咽几口姐姐做的磷虾汤,吞几颗止痛片。她卧床不起,最后一次离开床是爸爸抱她的。那是在她逝世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六月的一个星期六晚上。爸爸决定全家聚餐一次,叫我和姐姐去商店想吃啥就买啥。我们满载而归,什么田鼠煎饼啦、热狗啦、面包啦、豆腐干啦、甜饼啦、红薯啦、卷心菜丝啦。爸爸将妈妈轻轻地搂在怀抱里,我们跟着他爬上楼梯来到阁楼。
爸爸点燃了小炭炉,并为妈妈准备了一个地方,铺上毛毯,堆上枕头作靠背。姐姐做饭菜,父母手握手地呆在一块,我呢,在屋顶乱摸乱动,搅起曾经栖息在水塔下面的鸽子的尸骨,又沿着生满锈的金属梯爬上水塔。登高望远,景色迷人。黄昏暮色中,日光穿越城市,穿越枯干的哈得逊河,干裂开口的巨大河床只有一股涓涓细流,两岸绝壁直耸云霄。对面,高楼林立,沐浴在落日的余辉里,仿若海市蜃楼,高楼之间透明塑料护膜五彩斑斓,艳如圣诞节礼物的包装。
妈妈几乎没吃什么,却笑得很开心。我和姐姐平时少沾油荤,馋坏了,这次肚子胀得鼓鼓的。饭后,爸爸将炭炉子和残羹剩菜端到楼下去。他兴冲冲地回到楼上来,连妈妈对他的注视都没有注意到。只见他挥臂伸向夜空。“瞧,孩子们,”他叫道,“你们现在还看不见,但它就在那儿。”
“什么东西,爸爸?”我问道。
“遮阳幕,儿子,是遮阳幕。快完工了,有好几百万平方英里大,再过两三周就完工了。听说,紫外线已经下降了百分之二,不久,你们就可以白天出门了,再也用不着戴帽子、太阳镜、手套,也不会全身涂得油腻腻的了,就像妈妈和我小时那样自由自在的,树木又会长起来的,还有青草、松鼠、青蛙、鹿子、浣熊,动物都是野生的,不是关在动物园的。人人都会又重新住到地面上来,不仅仅是我们这些人。你们等着瞧吧,一切都会像过去一样。”
爸爸描绘的前景令我神往,姐姐却勃然大怒。
“我不听你的!”她吼叫道,“你喝醉了。我知道你在楼下干什么鬼名堂,我闻到了你身上的酒味。你喝醉了说酒话,吹得天花乱坠,谁又在乎呢?谁在乎那鬼东西遮阳幕呢?你懂道理吗?妈妈等不到那一天了,这是你的过错。”
姐姐泣不成声,身子猛烈地颤抖,我真怕她会倒下的。爸爸默不做声,木然呆立,望着我们。他刚才谈论遮阳幕时脸上神采飞扬,此时却顿然消失,脸色死一般苍白。最后,他走开了。
“拥抱我吧。”
妈妈全身都在疼痛,我们只好小心翼翼地拥抱她。我的头靠在妈妈的胸前,能够感觉到她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孩子们,”她说,“我想要你们理解爸爸。爸爸和我一样也有病,你们看不出来,但病却是实实在在的,如同高在天空的遮阳幕。他一直在努力恢复健康,但都失败了。他在很久以前,甚至在生你们之前就得病了。我以为我能帮助他康复,可是,光凭爱情是治不了病的。健康来自别处,也许来自人自身,也许来自上帝,我也不知道。知人要知心。你们的父亲是好人,他让我开心的时候多,伤心的时候少。他爱你们是全心全意的,为了你们,为了我,做什么都愿意,这才是最重要的。答应我,我去后你们要爱他。”
“是的,妈妈。”我说。
“米兰达呢?答应我你会谅解他的。”
“是的,妈妈。”她终于答应了。可是,夜里我刚要入睡,便听见她在上铺喃喃自语,轻轻地反复念两个字:
“我不,我不。”
(四)
星期四,我们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妈妈去世了。至少那天下午,姐姐忘记了对爸爸的憎恨。我们三人一块躺在妈妈睡过的床上,偎依在妈妈生病期间留在床单上的印记里,多闻一闻妈妈残留的香水味,抚摸妈妈躺过的床单,温暖过妈妈的毛毯,还有妈妈掉在枕头上的几丝头发。妈妈生前希望土葬,但当时不准。于是,星期六爸爸从火葬场捧回妈妈的骨灰,我们将骨灰盒带到乔治·华盛顿大桥,走到桥的中央。桥下面很低很低的地方,淌着哈得逊河的涓涓细流。
夕阳西沉,晚霞满天,犹如调色板绚丽多彩,布满红色、枯黄色和金色的线条。极目远眺,隐约可见几英里外正在退潮的大海,暮色苍茫,微光闪烁。爸爸似乎不愿意放弃骨灰盒,但最后还是递给了姐姐。姐姐也是久久地捧着骨灰盒,迟疑再三才交给了我。那东西太小了,我简直不相信竟装下了妈妈,不过,我不想打开看个究竟。我端详了骨灰盒好一会儿,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还给了姐姐。爸爸点头示意,姐姐便将盒子抛过桥栏杆,骨灰盒在空中滚了几下,转了几转,愈落愈快,转眼就击到水面,溅起细微的浪花,随即沉入河底。
我们不知呆立了多久,一直望着下面的水流。终于,我抬起头来。
“爸爸,那是什么?”
“哦,上帝。”
“那是什么,爸爸?”
爸爸没有吭声。
我们身后,桥上的交通,主要是州与州之间过往的卡车,全都陷于了停顿,人们都下车来观看。
从遥远的地平线到头顶上空,从四面八方,天空充满了躁动。在高高的天空,可能在大气层边缘,一条条亮丽的巨大彩带漫卷、飘扬、扫动,多么神奇,多么美丽!我兴高采烈,没有注意到周围大人们的表情。没人说话。巨大的遮阳天幕缓缓地降落,愈来愈大,也愈发奇美,五彩缤纷,在外层空间蠕动,犹如一个有生命的庞然大物,笨重而又轻柔地落向大地。不一会儿,连晚霞的高空卷云也给遮蔽了。天幕还在降落,遮天蔽日,笼罩世界,这壮观亘古未有。突然,有人叫起来,我一惊,原来是爸爸。
我吓坏了,走到爸爸跟前,脸靠着他。“出了什么事了,爸爸?”我问道。
“是遮阳幕,儿子,”他回答道,“遮阳幕落下了。”
“为什么,爸爸?出了什么岔子?”
这是人人都想知道的问题。附近一位卡车女司机,走回驾驶室,拧开收音机,让车门开着,以便我们大家都能听见。尽管有干扰声,很快大家还是听清楚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原来一场太阳能风暴经过百年甚至千年的热能积蓄,突然释放,威力之猛,超过人类的预测,更远远超过遮阳幕的防护装置能力。太阳光的凶猛辐射摧毁了遮阳幕的控制系统,将它扯出其运行轨道,驱使到大气层里,正如我们所目睹的,四分五裂碎成大得不可思议的彩色纸条。部分碎片相互摩擦起火,团团火焰忽燃忽熄。碎片向我们徐徐地降落,裹挟着云团,愈显浩大,乃至于遮盖了整个天空。
十万英尺,五千英尺,五百英尺,我的脖子都望痛了。
“完蛋了。”爸爸悄声低语。
“什么,爸爸?”我问,“你说什么?”
爸爸没有回答。我又抬头仰望,只见离我们最近的一块遮阳幕碎片,恐怕有曼哈顿那么大,刚刚落在悬塔顶上。薄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双分子薄膜被金属塔体绊了一下,转瞬又无声地飘忽,继续下落,沿着缆绳静静地向地球滑行。爸爸抓住我和姐姐,用身体挡住我们,其实毫无必要。当遮阳幕接触到我们时,我们仅感觉到一种转瞬即逝的张力,随即遮阳幕被自身的重量撕裂,宛若极轻柔的肥皂薄膜在我们周围漫舞。
我举目四望,目之所及,从布朗克斯郊区到大西洋城,从新泽西州到华盛顿山,整个世界都被笼罩了。
我弯腰想拾起一块遮阳幕碎片,但它太柔软,一摸就皱了。
人们纷纷回到车上,开车走了。爸爸牵着我们的手,沿着大桥走回家去,踏碎脚下薄薄的纤维,在身后留下一条清晰的足迹。
“喂,就是那东西,孩子。”爸爸说。
“是什么?”我问。
“还记得我讲的吧,儿子,遮阳幕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现在,事情糟了。不久,甚至连空气都要污染,我们将再也不敢在户外呼吸了。因为阳光强烈,万物不生长,空气得不到补充,我也说不准我们的命运将会如何。也许,你们的母亲是幸运的。”
姐姐挣脱爸爸的手。“你怎么说出这种话?”她吼道,“我恨你,爸爸。我巴不得你死掉,妈妈活着,我听不得你成天胡说那讨厌的遮阳幕。它落下了,我反倒高兴。”
那天晚上,爸爸喝醉了,星期天他又醉了整整一天。星期一,他有了好消息。
爸爸讲,一家专门替没有留下遗嘱的死者查找其亲属下落的公司联系上了他。原来,他有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姨婆。姨婆死后留下一大块房地产,其中一部分用来付给公司查寻他的费用,剩下的足够我们迁房,并过一段舒服日子。三周后,搬家公司开车来将我们的家具搬到地下城堡。爸爸、姐姐和我乘72号电梯下到地铁的深度,进入下面的住宅区。
以前,我当然来过这儿找小伙伴玩,但现在也许是因为我要在这儿住下去的缘故,一切都显得异常,有点吓人。长长的走廊,虽然灯光明亮,却拖着阴影,过往行人也显得古怪,通风机嗡嗡地响,小电车呜呜地叫,烦得我头脑发胀。爸爸买的公寓在37层,两间一套。听说我们的几个同学都住得不远,我正好乐于去玩耍。不到一个星期,我和姐姐对过去住在地上的日子都忘在脑后了。我们仍然到地面去上学,晚上出门到公园去玩,在遮阳幕的残片上奔跑,由于日晒风吹,遮阳幕慢慢地化为尘土。不过,大多数时间我们是在地下城度过的。
(五)
后来,爸爸告诉我们他要出远门,他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是在南极,”那天晚上他说,“我将在大陆架下面的海底石油钻机上干活。有一个问题,就是不准带家属,不过,我已经作了安排。银行将每月为你们提供充裕的生活费,并且支付你们的水、电、气费。至于房子,你们不用担心,另外,我还雇了一位妇女和你们作伴。我签了两年的工作合同,中间没有休假,因此,我要去很久才回家。儿子,你可要做好孩子,听姐姐的话。”
“好的,爸爸。”
“米兰达,家里的事全靠你了。你已是大姑娘了,答应我好吗?”
“我答应,父亲。”
“咱们吻别吧。”
姐姐不肯。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到爸爸了。
头几个月里,爸爸偶尔来信,也许正因为来信稀少,我们没有注意到信中内容与我们写给他的内容是各说各的。两年过去了,爸爸来信说他又签了一个两年的合同。以后又收到两封这样的信,后来爸爸就杳无音信了。爸爸离家时专门为我们租了一个邮箱,因为他在海底钻机工作时常流动,没有固定地址。可是,我们寄给该邮箱的信全部原封不动地退回了。姐姐已经上了大学,她说爸爸的做法简直不负责,完全是发酒疯,她断定爸爸又给辞退了。姐姐对爸爸依然怀着深深的怨恨。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过,我倒是知道,爸爸关于没有遮阳幕世界的命运的话不幸言中了。到了我念大学,姐姐读研究生的时候,这个世界变得不适合居住了。地下城的每一入口都设有空气闭锁室,凡未带独立的供氧系统者不得入内。太阳光特别毒辣,哪怕只晒一会儿都有危险。大江小河湖泊都干涸了,海洋也在萎缩,新鲜干净水已成为往日的回忆。千百万人,其中大都是穷人,或死于太阳光辐射,或死于窒息,或死于口渴,或死于暴动骚乱,因为地下城人满为患,容不下那么多人。
我和姐姐总算幸存下来,居住在地下城。
(六)
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了解到关于爸爸的真相。那是一个清晨,我在游泳馆游泳。
我游完了习惯性的20圈后,刚刚起池上岸,突然瞧见某种亮光一闪,颜色黑红相间,呈方格状,分外眼熟。
我用毛巾擦干身子,向我注意到的那位男子走去。他五十多岁光景,估计是个商人,但由于他只穿着游泳裤,看不出他的来历。我自我介绍一番,然后说:
“我忍不住瞧你的文身,花纹真奇特。”
“你喜欢吗?”
“那当然。”
“那么,至少还有人喜欢,可我自己却受不了。”
“怎么会呢……?”
“当时我是迫不得已呀。他们来推销人体全身器官。你要知道,我急需皮肤,而又没有现存的货。多年来,我一直想把文身弄掉,可就是没有办法。也许,我会慢慢喜欢上的。周围一带这种花纹图案并不多见,是吧?”
“是的。”我回答。
我豁然醒悟,原来根本就没有死时没留下遗嘱的神秘、富有的姨婆,至于远在南极的海下工作也纯属子虚乌有。事情真相很简单,有关材料文件是现存的。我根据材料线索追溯到十六年前,又通过律师,并以种种巧妙的借口,在一家商行找到了爸爸的一份售货单。爸爸没有凑到足够的钱救妈妈的命,不过,他卖的15万美元却足够给我们在地下城买一小套住房,并在我们长大成人前给我们提供生活费。
妈妈说对了,爸爸对我们确实是一片爱心。他牺牲自己的肺来爱,自己的腺来爱,自己的皮肤来爱。
我仍然拿不准是否应该告诉姐姐。
2007-05-27
翔仔的日记
最近翻出高中时的作文来看,一篇篇地看着,居然一点印象也有了,想来都是自己写的文字啊——人的大脑真不可靠。奇特的是,我居然发现了几篇科幻小说,真不可思议——不知老师当时看到这样的文章会作何感受。现在挑一篇出来——一篇我清楚地想起当时写作动机的——有关KEO的小文。
翔仔的日记
翔仔是我一铁哥们,这小子从小就个好习惯——写日记,可是他最近又听到一种言论说经常写日记的人容易得神经衰弱甚至患上自闭症。翔仔管不了这些,小时候写日记是老妈逼的,渐渐长大了,写日记居然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天不写一篇,翔仔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今天是2005年8月20日,翔仔又要开始写日记了,可他发现旧的日记本已经用完,手头上又没有新的本子,索性就拿起以前写的日记读了起来。
“2005年7月18日,星期一,晴。今天上午我终于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心里好激动……”翔仔一吐舌头,不堪回首的日子啊!中考前自己没日没夜地死磕了半年,最后还是离分数线差1分,1分啊!为了区区1分而掏高价实在冤死,都怪自己上学时兴趣太广泛,精力分散,把学习给落下来了。就在万念俱灰的时候,学校居然以“特长生”的名义把翔仔招了进来,原来翔仔曾在中学生航模比赛上得过奖,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比赛,主要是因为翔仔报考的学校今年生源不好,找个借口罢了。无论如何,沾航模比赛的光,翔仔的学业大事算是安定下了。又向前翻了几页,映入眼帘的都是有关中考的感叹,翔仔懊恼地想,除了考试,我就不会记点别的什么吗?
翔仔经常幻想着什么时候没有了考试或至少考试变得不那么重要就好了。翔仔自认为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可就是因为考试,翔仔似乎总比别人矮了一头似的。翔仔经常以悲天悯人的口气自叹道,多好的一个人才啊,被埋没咯……
翔仔是个科幻迷,他理想中的未来社会是不存在考试的,选拔人才的手段将由令一套更为高明的方案取代——翔仔已经在脑袋中勾勒了数十个这样的方案——每当老师觉得翔仔在走神发呆时,他就在干这个。
“生活太缺乏乐趣了,我们不得不自取其乐。”这是翔仔的日记中出现频率很高的一句话。
“2005年4月22日,星期五,阴。今天在网上无意中发现了有关KEO的报道,说什么KEO全球推广活动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呵呵,KEO啊,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甚至我都可以断言KEO计划已经……”翔仔心头一动,KEO计划!啊——想起来了,这个由欧洲航天局发起的充满想象力的计划曾让自己多么痴迷啊!想想看,一个坚实的信箱,装载着21世纪初人类的心声,在太空中游荡5万年,然后重返大地,给未来的人类一个惊喜。多么绝妙而梦幻的计划,简直就是科幻小说中的情节!
真够绝妙的,哼哼……翔仔又将日记胡乱向前翻了几十页,自己那一段真是陷得太深了……
最初不知怎地知道了KEO的消息,然后翔仔就一发不可收拾,开始疯狂地搜索有关KEO的一切,得知了KEO有个形象而动听的名字“未来考古鸟”,而且为全球60亿人每人都预留了5000字的空间——写给五万年后的人类——畅所欲言,倾吐心声……
翔仔是个普通的中学生,上的是普通的中学,人长得不帅也不丑,普普通通,属于扔进一堆人里就消失了的那类人,老爸老妈也都是很普通的工薪阶层,吃的普通,穿的普通,住的普通,从小到大周围的一切全都逃不出“普通”二字。但翔仔有颗不甘于普通的脑袋,时常不安分地冒出些不普通的想法。
遇上KEO这类事,翔仔会怎么办?啊哈,结果是一定的——像铯原子钟一样精确。
“2005年1月24日,星期一,小雪。我的KEO正文终于完成了!名字就叫做,嗯,‘希望与你们同在’,呵呵,一语双关。还有,我要做一个小小的验证……”
翔仔停止了翻动,验证?喔对了,想起来了。嘿嘿,可真够蠢的,还验证呢!自己当时大脑一定是短路了。他有些自嘲地把日记向回翻了十几页,停住。
“2005年2月9日,星期三,阴。今天是大年初一,可我一点过年的兴致也提不起来,验证失败了!我告诉了他们精确到秒的时间和详细的经纬坐标,可他们还是没有出现!我满心希望能收到这么一个特别的新年大礼包;我满心希望儿时的梦想能成真,哪怕是在五万年后,看来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幻想罢了……”
不过是幻想罢了。
自那以后,翔仔再也没有关注过KEO的事态;对于科幻,也完全转变为娱乐的心态,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那股激情。而对于学业,翔仔却再不敢马虎,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了上面……
看看表,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却感觉好似过了整整一天。头略略有些发沉,呵呵,看来写日记似乎对身体确有些影响呢。
翔仔摇了摇头,合上了日记本。
翔仔没有注意到,方才在他的身后,房间中的一点开始慢慢扭曲,然后如涟漪般迅速扩大成一个圆面。从圆面内,出来两个人。
这两个人仔细观察着翔仔的房间,观察着房间外的街景,静静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翔仔不知道,五万年里,会发生太多的变故。在第十二个千年里月球被一颗小行星击中而碎裂,碎片被地球捕获而形成了地球光环,地球的自转周期也因此而改变,翔仔那所谓“精确到秒”的时间早已模糊不清。他当然不会想到,新年大礼包也会有晚点的时候。
那两个人已经把注意力收了回来,其中一人似乎已经准备好开口了。他会怎么问候我们的翔仔呢?
呵呵那你得去问他自己咯。
2007-05-20
从10亿光年到0.1飞米!
10亿光年 十亿光年,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光年,光走一年的路程。光速!它是速度公认的极限,每秒299792458米,能在眨眼间绕地球七圈半。看见么,就这么快的光,让他跑吧,跑个一年,所度量出来的距离就是一光年了。现在各位把鼠标移到屏幕的左下角,点“开始”-“程序”-“附件”-“计算器”,都来动手算算它,这一年是31536000秒,一秒跑299792458米,乘出来就9454254955488000米,约等于十万亿公里吧。你说什么,简直天文数字?废话,天文上的数字当然得是天文数字啦~~~~~但这也仅仅只不过是一光年的长度。 当我们看到十亿光年以外的星星时,映入我们眼帘的那束星光已经在茫茫宇宙间飞奔了十亿年。换句话说,我们现在看到的仅仅是它十亿年之前的样子!现在的它究竟如何我们只有再等待十亿年才能看到……不寒而栗! 普遍认为宇宙诞生到现在有150亿年。所以我们可能观察到的最广阔宇宙空间的直径只可能在150亿光年这样的范围之内。150亿光年远的地方的光被我们看到时已经在宇宙间穿越了150亿年,那是宇宙诞生时的影像!!! 下面这张图是在十亿光年这样的数量级下观测宇宙,上面的每一个象素点所表现的事物都是无比古远的。 1亿光年 现在我们把视野缩小10倍,宇宙看起来还是空空如也,“星”光点点。可是,那些点点斑斑的真的是星么?
1000万光年 把眼光再降低一个数量级,那些点点看起来依然象是星星哦^_^
100万光年 近些,再近些。我靠!什么呀,这么面熟?这就是你所说的“星星”么?是星星,一堆星星。我们管它叫银河系。
10万光年 这是银河系,我们的家园。来个特写,茄~~子~~~ 在10万光年这样的数量级下,我们就看见了整个的银河系。事实上,银河系的直径就是十万光年。真有哪位能发明个跟光速一边快的飞船,从银河系的这边飞到对面来个大吊角,就要十万年的时间!我靠,在这样漫长的旅程来看,人生不过朝生暮死,蜉蝣一般。但这只是对相对于银河系静止的观测者而言,船上的人员感受到的旅程其实只有数分钟。相对论呀,深了去了
1万光年 夏夜在内蒙的草原上,平生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见了银河,一条黯淡的光带横亘夜空。由此就能够大致估计出我们的位置,如果把银河视为一个巨大的扁盘子(饥饿者也可把它视为大饼,麻酱白糖的^_^)我们就是应该在这张扁盘子的平面上。否则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高于或低于它,那么看到的夜空就会显得一半亮一半暗,而不是象现在这样银河光带般亘在天幕中,星星比较均匀地分布两侧了。 事实上现代研究也得出这种结论:我们的太阳系位于银河系螺旋翼内侧的边缘,距离银河系中心大约2.5万光年。于是,我们把视野收回到1万光年的数量级,聚焦在银河系若干触角般螺旋翼中的一条上面。
1千光年 密密麻麻!
100光年 再近点,还是密密麻麻!
10光年 又是密密麻麻!
1光年 等等,这是什么?
1万亿公里 再走近十倍依然雾气昭昭的一团,到底是什么嘛?
1千亿公里 这回看清楚了吧,原来是太阳系!我们在密密麻麻的星星中跋山涉水,翻山越岭认出了它,不易呀!
100亿公里 放大十倍来观察以繁星为背景的太阳系。说是繁星,其实与太阳最近的恒星——半人马座比邻星都是在4.22光年开外的。图中的亮点仅仅只是背景上离得八丈远的星星呢,并不是太阳系的一部分。
10亿公里 数数看,下图里被蓝框子圈上的是谁的轨道?水、金、地……原来是地球的轨道呀!
1亿公里 地球在哪里?
1000万公里 哦呦~~~大圈套小圈呢,月球围地球转的轨道。
100万公里 是什么?飞机?还是鸟?是超人?都不是……
10万公里 是地球!Home,Sweet home。
1万公里 怎么会这么巧涅?从10亿光年一路看下来正对着的竟是美国。用一万公里的视野看地球,这是神的视角。Google Earth 也能有这种效果,起始时对着的也是美国^_^
1000公里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地理课上教过,这是北美五大湖区中的密歇根湖,框住的城市就是芝加哥。
100公里 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芝加哥鸟瞰。并由此开始了我们人类所能够理解的数量级,开始了我们熟悉的世界。
10公里 密密麻麻,房屋,湖边的房屋。小二,上瓶啤酒,哥几个先喝着^_^
1公里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100米 呦!草地上这是什么呀,一坨?
10米 原来是一傻哥们睡得正香呐。
1米 醒醒嘿,都被偷窥啦还不知道呐。
.1米 一米的十分之一,也叫分米,我们手所能把握的尺度。相信人类所接触的大部分物体都是在这样一个数量级的。看看你的周围,键盘、鼠标、手机、杯子、碗…… 仔细一看这哥们手上的毛还挺重的,纯爷们!
厘米 这是他手上的皱纹细部。兴许你放大了还没他细皮嫩肉呢。做好准备,我们即将进入另一个陌生的领域——微观世界。
1毫米 手上的毛孔。可是,汗毛呢?晕!
100微米 再放大十倍,依稀可见皮肤的组织结构。我是学生物的,以前老看,见怪不怪了。
10微米 一个细胞的数量级就是10微米,当然这只是一般来说。插句嘴,世界上最大的细胞是鸵鸟蛋,它是一个单独的卵细胞,数量级是分米级的,厉害吧。
1微米 疑似生物课上学过的细胞核膜,细部
0.1微米 我靠,一看这么高度螺旋的结构就知道是染色体了。底下的洋文说:但凡人类的细胞,里面都会有23对染色体(46条)。
100埃 埃是一种长度单位,指10的-10次方米。用字母“A”顶上加个小圆圈来表示。100埃的数量级就能度量某些有机大分子的物质了。 看到这个规则的等距双螺旋结构,我想你一定能够脱口而出了。没错,这种物质就叫做脱氧核糖核酸,也就是常说的DNA。分子结构清晰可见。
1纳米 我们管10的-9次方米叫一纳米。现在为材料科学炒得火热的纳米技术就是说很多物质精细到纳米级后将表现出很多在常规数量级上所表现不出的性质来。在纳米这样的数量级下,我们连原子都可以数清了。因此,纳米级又叫原子级。 下图是组成DNA分子的原子们,它们以共价键和氢键彼此结合成庞大的有机分子。生命就在这种复杂的结合中得以体现。敬礼!
1埃 上过中学的就都应该知道:原子是由原子核和电子组成的。下图中所表示的是密布的电子云,我们能看到原子核外围的电子云比较浓。 所谓电子云,其实并不是说一个原子拥有无数个电子,象云雾般的弥漫四围。每个原子拥有的电子数都是固定的,有数的,具体依元素种类而定。这些电子行踪飘忽不定,在原子核外部乱窜。一个电子,无数法身。就把这些电子“团团转”的特点用电子云来形容了。离核近的地方出现的几率大些,云就密;离核远的地方出现的几率小些,云就稀。
10皮米 原子核外围的浓密电子云。仿佛又回到了浩瀚无边的宇宙。这样来看每个原子都像是个小宇宙,我们的世界就这样的周而复始着,不寒而栗着……
1皮米 穿过最浓的电子云,发现更近核的地方反倒清净。原来离得远了要吸引,离得近了也会排斥呢,保持一个最佳的距离才好。(挺象搞对象呦^_^) 什么?你说电子阴性,原子核阳性,异性相吸,应该越近核越密才对?别逗了!真要那样越近越吸,越吸越近,电子还不都撞到核上去,最后谁也动弹不得! 可是为什么不是这样呢?国家机密!就不告诉你,吼吼。 下图框中的斑点就是原子核。
0.1皮米 走近点,这就是传说中的原子核了。10的-12次方米叫做一皮米。在0.1皮米的数量级下看原子核就可以看出很多个球球来,它们是带正电的质子和不带电的中子。
10飞米 原子核的特写。
飞米(10的-15次方米) 质子(也可能是中子)的细部,乱七八糟一大片。未知的结构,未知的领域,那里属于上帝。
0.1飞米 无语。翻译出图片下面的洋文作为收场吧,他说:一旦我们进入下一个层次,我们将会看到什么,我们又将会知道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