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1-15

黑之章1984

这几个字是我在屏幕前静止了许久才动手敲下的,扬声器中始终萦绕的是林海的《琵琶相》,在这连绵不绝的旋律中,我的思绪却像生了锈的卫星齿轮一般卡在那里瑟瑟震颤,徒劳地做着无用功。

出现这种状况并非因为头脑中一片空白,而是太满,想说的话太多,像是猛地投进水中的泡腾片,“哗”地一下,无数的想法涌上脑门,既熟悉又陌生,你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清晰的轮廓,那东西近在咫尺,简直是手到擒来,可真的去用手一抓,却又落了空。像是漫天柳絮飞舞,几乎填充了你身边的每一处空间,可你连一团也抓不住。

这就是我在读《1984》时的若干真实感受之一。

早知如此,何必自讨苦吃地去找来这么一本磨人心智的书来看?

可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剩下的就由不得我了。

有个研究《尤利西斯》20余年的老先生自称对这本“旷世奇书”爱不释手,但另一面又严厉警告青少年远离乔伊斯的作品,因为——“你陷进去就再也拔不出来”。

我在这里举出这个例子仅仅是突然想起,没别的意思。

同时想起的,是迥异的另一个桥段:小时候在《画王》上看的断断续续的《幽游白书》(后来在初中也看到了渠道可疑的单行本,但翻译质量很是低劣……或者是我的眼光高了),里面有个记录人界丑恶的集大成之作,一盘录像带,叫“黑の章”。不巧,有个根正苗红正直勇敢斩妖除魔一心守护家园的人类少年偶然间看到这玩意,一下子就精神崩溃了,世界观来了个惊天逆转,而且还很悲惨地自我分裂出来若干人格—— 一句话,整个人的心理防线全面决堤——小日本做出来的东西总是这么歇斯底里。

嗯,别对号入座,这里仍是仅仅举个突然闪至的例子,没别的意思。

1984》的蛊惑力可远远没达到这个水平。

然而在我狂风乱作的脑壳中,为何这两件事偏偏被吹至眼前呢?

那说明他们还是存在某种相似之处。

究竟相似到哪里,我却说不出来。

不妨将书中的一段话摘出来,影射一下我现在的感受——你若看过卡尔维诺的那本用塔罗牌拼接延续情节的书名字叫什么什么城堡——把我想象成书中失语的过客吧。

“应该说,它并没有什么新的东西,但这却是吸引他的一部分原因。他说出了他要说的话,如果他能够把他的零碎思想整理出来的话,他也会这么说的。写这本书的人的头脑同他的头脑一样,只是要比他有力得多,系统得多,无畏得多。他觉得,最好的书,是把你已经知道的东西告诉你的书。”

当然这只是个类比,《1984》震撼我的地方并不是把我已经知道的什么东西讲得更明白了(当然这一点它也做到了),而是把我很长时间以来的某种感受,某种飘忽不定的感觉给具象化了。

让我一下看清了自己。

不对,应该说——让我一下看清了自己之前并未看清自己。

至于“认识你自己”这个看似简单的命题,于我,依然任重而道远。

 

在座无虚席的自习室中,身边尽是埋头做题的学生,只有我手捧这本装帧简陋页张已经微微发黄的科幻小说(真的么)艰难地阅读,不断压抑住大喊出来的“对啊”“没错”“跟我想的一样”诸如此类的感叹和狂躁地掰双手指关节的冲动——很长时间来堵在嗓子眼的那根鱼刺正在慢慢软化。

然而另一方面,我又有些恐慌——接下来,这根鱼刺是会落入消化道,还是呼吸道?

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有个额外“好处”,就是可以看到以前的阅读者留下的痕迹,我手上这本《1984》显然已经被不少人翻看过:有些页被折起,有些段落被扩了起来,加了星号,更有甚者居然在页白出留下了潦草的评论……而且这项工程是由很多人共同完成的——我看过的书虽然很少,但我至少了解像《1984》这种类型的作品在中国只能是小众读物,其阅读率离现实主义作品相差太远,跟畅销书更不是一个数量级。可就是这不算很多的读者,我相信他们都是一句一句认真地把这本书看完的。就算他在一开始是抱着消遣的动机随手翻阅(比如我),数十页之后,就不得不正襟危坐,戏谑之情已了无踪影——这就是《1984》,它并不会带给你哪怕一点阅读快感,却可以像美杜莎一样将你的目光石化,无法离开文字半毫。人们都说当遇到一本好书时会手不释卷,每个人都认为这是一种惬意的感受,可我没想到“手不释卷”也有痛苦的时候。

封底对奥威尔的评价中有这么一条:人道主义作家。

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在这里扯了这么多,似乎只是为了发泄某种强烈的情感——这早已埋在心底,现在又被《1984》的新话和电幕,还有濒临绝迹的古老歌谣放大的情感。

橘子和柠檬/你欠我三个铜板/等我发了财/这里有支蜡烛照你上床/这里有把斧子砍你脑袋!

温斯顿自嘲道,我懂得方法,可我不懂得原因。

可我似乎连方法也找不到。

不过是2+2=4的事情,何须一遍遍的印证?一次次的纠结?

毕竟,“老大哥”说了,战争即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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